皇上似有所感,嗅了嗅帶著一絲奇異香味的空氣,轉眼看到壁前香爐青煙嫋嫋而起,眉間沒由來地舒展些許,輕聲道:“怪不得朕從進來起就覺得有股好聞的味道,原來是這樣。”
頓了頓,他又道:“這香用著既然好,邊讓太醫院多送些過來罷,賢妃可要保重身體。”
賢妃聽了這話,低頭掩住了唇邊的一抹諷笑,複又抬頭感恩:“臣妾謝過皇上關懷。”
用了膳,稍作梳洗,皇上仍宿在靜華宮,由賢妃侍寢。
隻是原本在這裡都能睡得好些的,這晚卻越發噩夢頻生,夢裡光怪陸離,儘是些陳年的舊事、不詳的畫麵……
半夜皇上又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
賢妃起來給他擦汗,臉色擔憂,輕聲細語:“皇上怎得這樣寢不安席,可是有什麼困擾著,不得釋懷?……”
“賢妃!”皇上突地喊道,打斷了她的話。
他一把緊緊抓住她替他擦汗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睜大著一雙帶了血絲的眼睛看著她,竭力地看著她,額上冷汗直冒,眼裡幾乎是帶了一絲絕望。
他問:“賢妃,為何我總是夢到她,為何?”
賢妃被抓疼了手,輕輕蹙眉,似有所惑:“皇上夢到了誰?可是洪貴妃……”
“不是她!”皇上大聲地打斷了她,抓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唇裡囁嚅幾次,終於說出了那話——
“是玉葫……莊玉葫!”
他眼裡血紅起來,帶了一絲不易令人窒息察覺的恐懼,“我為何總是夢到她!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她為何總是在能力糾纏著我!”
賢妃低了頭,似是在靜靜思索,半晌才開了口,語速極慢:“或許……是莊姐姐心裡還有什麼割舍不下的吧。”
皇上一把丟開她的手,怒道:“她個淫.娃蕩.婦!她死了一了百了,她還有什麼割舍不下的!”
賢妃默然半晌,道:“皇上既然這樣想,便是心中坦蕩蕩,那又何必管她呢。”
又笑了一聲,勸道:“皇上,夜深了,明早還要上早朝呢,快睡了吧。”
“朕睡不著,朕睡不著!”
“何以睡不著?”
“隻要朕一閉上眼睛,她便出現在夢境裡,冷冷的笑容,教人心寒不已!”
賢妃輕歎一句:“唉,莊姐姐這又是何必呢?皇上問心無愧,何必在意她——睡吧,皇上。”
“不!”他又一把抓住了她,臉色難看地問:“你說,她到底放不下什麼!”
“莊姐姐所出,大公主已經沒了,還能有什麼。”黑暗中,賢妃輕輕的聲音傳過來,“自然是,她的皇兒啊……”
皇上心裡一震,說不出話來。
賢妃繼續道:“皇上將孩子關在西宮園子,不聞不問好多年。如今那孩子怎麼樣,瘦了嗎,高了嗎,天冷時可有衣物禦寒,夜裡餓了可有飯吃,每次被打得遍體鱗傷,又是怎麼捱過來的……皇上不知道吧?也不想知道。可是,莊姐姐怕是日日看在眼裡的,她可能安心?”
皇上沉默良久,冷聲道:“賢妃,你這是什麼意思?”
“臣妾沒什麼意思。不過是皇上問,臣妾答罷了。”她頓了頓,“若要有什麼意思,那也是莊姐姐才有啊。”
皇上又沉默了許久,突冷笑一聲:“朕不信她裝神弄鬼!”
“皇上若認定是裝神弄鬼,不理便是,何不好好休息?”賢妃笑了一聲,突然道:“澹玉閣生前住著莊姐姐,也是她身後遺物存放之地。皇上將它封了,這些年可有去看過?”
皇上這幾年自然是沒有去過的。
隻是因為次賢妃提起,他忽然想去看看了,誰知道一看便看見了這樣駭人的東西!
他變了臉色,將守衛兩人叫來詢問,可有人出去過澹玉閣。
——顯然是有的。他們二人當時醒來,麵麵相覷,便覺要遭。可是不管裡邊如何,此事說出去他們看守不力,是要砍頭的!
二人早就串通好了,此事死瞞否認到底,絕不鬆口。
皇上問完,心下暗驚,若是無人來過,那麼就是……
這日夜裡,他懷著極複雜的心情,不驚動任何人,去了西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