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到底有些自私。既然知道是龍潭虎穴、日子難熬,為何她三皇姐去不得,就想讓彆人去受苦?
可這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的,事有危急,人有親疏,又不是個個人都認識的、親近的,既然這樣,那為何不讓疏遠的、討厭的去承受災難,讓親近、喜愛的人留在身邊陪伴?至於那不親近的人又另有親人,她們受了苦,其親人又該是何等悲傷,那又是彆人的事了,與她無乾係,她隻要自個兒開心快活就好了。
十一公主秉性是自私的,這話說來也不令人意外。
然而高嬤嬤還是聽得臉色一白,忙止住了她,“我的公主,這話也是能亂說的麼?三公主是奉旨……”高嬤嬤話音一頓,聲音也苦澀低啞了,“……是奉旨和親,哪能有‘逼’字一說啊,你萬不可胡言亂語……”勉強說完,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哪裡亂說了!”十一公主嗚嗚哭道:“三皇姐一心向往京城繁華,當時已有了心上人,若不是被逼,她怎肯離京遠嫁!若不是被逼,她和親前又怎會被關起來!高嬤嬤,我與她最後一麵也沒有見著,嗚!……”
高嬤嬤佝僂著腰,平日裡的整齊威嚴也不見了,一邊老淚縱橫,一邊勉強安慰道:“我的公主,三公主已去,不要再想這些了,沒用了啊……如今你要為自己打算了,往後看哪!”
十一公主痛哭著嘶聲問:“我打算什麼?我能打算什麼!……我往後便真是孤零零一個人了,世上再也沒人疼我了!”
高嬤嬤輕撫著她後背一頭如雲的烏發,啞聲道:“公主長大了,也該找個駙馬了,往後錦衣玉食不斷,更有人疼有人愛,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駙馬?”十一公主聽到這裡,哭聲停了下來,抽噎著抬起朦朧淚眼,目中閃過一絲茫然。
“是呀,”高嬤嬤擦擦眼淚,慈愛地看著她,“九公主、十公主都定了駙馬了,您與她們同歲,也該找駙馬了,往後便有人為您遮風擋雨、疼寵嗬護,不必再受委屈了。”
還有的話,高嬤嬤不敢說出來。眼看著戰事將起,勝敗不知,哪知道到時候還會不會需要一位公主來撐起兩國和平?如今適齡又未訂婚事的,可就隻有一位十一公主了啊!到時候若真的……
“駙馬……”十一公主喃喃了一句,腦海中突出現了一個高大寡言的身影。
她原是厭惡痛恨他的,因他是那人身邊的人。可是那次圍獵林子裡,她一時大意連個人都沒帶,自己牽了馬到林中遊蕩,不甚崴了腳,連馬都爬不上去了。又疼又怕丟臉,就沒喊人,自己一個人疼得冷汗直冒。然後他剛好撞上來,被她命令抱她上馬去。她穩穩地坐到自己的馬上時,才覺得安全了,安心了。
便是那時,他強健的雙臂、寬厚的胸膛,便這樣讓她一直記住了。當時惱羞成怒,並未深思,後來雖屢屢做出荒唐之事,卻也不曾探究為何,如今聽到高嬤嬤的話,她便恍然明白了。
那高大的身軀、強健的臂膀,便是給了她遮風擋雨、關愛嗬護的感覺吧。
駙馬,便是這樣的人麼,能令她感到安全、安心麼,那他……
不,不行!她猛地搖搖頭,不說他是那人身邊的,也不說他的身份,他是個太監啊!
可恨、可恨他為何偏偏是個太監呢!
不過,她皺起眉頭,再次想起他高大強硬的身軀,再仔細想想她尋常裡見過的太監……是不一樣的!確實還是不一樣的!
他,究竟是不是太監?每次問了,他也隻是顧左右而言他,或許……她眼睛燃起了亮光,他根本就不是太監!
高嬤嬤看她神情有異,十分擔憂,“公主,怎麼了?”又端了邊上的紅棗薏米粥,勸道,“不要想太多了,吃些東西吧,您大半日滴水未進了。”
“我,我不吃了,我要出去一趟!”十一公主卻推開了她,從床上匆匆忙忙地下來,胡亂擦了臉就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她要去找他,這次一定問清楚!
高嬤嬤擔憂地喊了一聲,也叫不住,看到雲嵐跟出去了才放心些。多年下來,雲嵐儘心伺候,不離左右,高嬤嬤已不再戒備她了。
十一公主一路跑到了西宮去。
這路她從小到大走過無數次,熟悉得不得了了。那人長大後也未搬離,原因她也無心探究,如今她一顆心都落在了那個太監身上!
十一公主一來,誰敢攔她,隻能飛快報給廣常知道罷了。
廣常一聽,額頭便是隱隱作痛,然不得不立刻迎出來,冷臉行禮:“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正要說話,眼睛卻霎時凝在了他腰上,垂掛著的一個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