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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邊,廣常在園子大門邊的角房睜著眼睛睡了一覺。外麵大雪紛飛,一夜都是簌簌落雪的聲音。他雖還不滿十歲,但從小練武,身子骨強勁,是不懼冷意的。
隻是滿腦子想著白天裡九殿下渾身血跡躺在雪地,幾乎要被飛雪淹沒的小身影。九殿下是何等尊貴身份,如今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就連出身低賤的六皇子都能這樣欺辱他,若不是.......他臉色突然緊繃了,拳頭緊握著,尚且稚嫩的眉眼冷肅狠厲,下巴都顯出了幾分英武剛毅來。
繼而又皺緊眉頭,也不知道殿下傷得如何,那位姑娘有沒有照顧好他。
想至此,他眼裡閃過幾分疑惑,實在想不出她是如何出現的,他守在大門邊,如果有人出入,自己不可能沒有發現。他摸了摸自己左手虎口的痕跡,又不禁想起白天裡自己如此冒犯,將她困在床上,她那憤怒而明亮的眸子,還有她為殿下留下的淚珠,一時怔怔。
又忽地想起那夜中秋月明,他手刃兩人,卻也身受重傷,體力不支,正是滿心絕望,她卻出現了,對他溫言關懷、悉心救治,還讓他終於找到了殿下。當時他其實很疑惑,九殿下身邊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姑娘,竟又很覺得她眉眼柔軟,要比天上的月亮更聖潔、更溫柔......
廣常眨了眨眼,清明鋒銳的雙目突然閃過一絲茫然,不知為何心裡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他就這樣睜眼躺了一夜,卻也不曾翻身弄出一絲動靜,一邊仔細警惕著外麵任何風吹草動,一邊滿心思緒紛亂。
天色漸亮時,他聽得外邊落雪慢慢小了,估摸著今日雪該停了,忙起身來,往內院走去。
果然,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雪就完全停住了,空中再無飛絮,天上一片清朗,往東望去,隱隱有亮光冒出,一輪金日即將破雲而出,令人不禁微微生出些期待之心來。
正看得怔愣,耳邊聽到房裡動靜傳出,忙收了視線,推門而入,恭敬地喊了一聲:“九殿下。”
無殃嗯了一聲,拂開他的手,自己慢慢地坐起來。
他臉色已經好了很多,隻是小小的人坐在被褥之間,更顯小得可憐。不過他臉上並無任何自憐自哀之色,反而十分從容,仿佛並感受不到身上的傷痛一樣,隻麵無表情地對廣常吩咐了一些事情。
廣常垂手靜靜聽完,看他不欲再說,隻好壓下心頭對他傷情的擔憂,躬身應是,退了出去。
仔細地關上門,他立刻大步走出了西宮的園子。
沉重的大門被他打開,粗嘎的聲音想起,立刻驚醒了兩個還哈欠連天的粗使嬤嬤,兩人立刻口不擇言罵了些難聽的話語。再一看這新來的半大孩子五官端正、身形挺直,穿著一身不起眼的小太監灰藍袍,卻自有一股英武不屈之氣概,清淩淩仿若雪後初霽壓不彎的一株青鬆。一個婆子看愣了眼,不由得調笑兩句:
“廣常小子,這麼早莫不是去看哪位小宮女去?”
廣常聞言,抬眼冷冷看她們一眼,眼神之鋒銳令她們不得不噤了聲,他才一言不發,抬步往廚房方向走去。
等他走遠,兩個老嬤嬤才鬆了口氣。另一個皺眉朝先前那個說:“他這不明晃晃去廚房給裡麵那位領早膳,你做什麼調笑人家!剛才他那眼神,嚇死個人了!”
“我哪知道這個小太監一點子玩笑都開不得!”那婆子也沒好氣道。頓了頓,又還有些惋惜:“這麼個周正的小太監,怎麼就派來這個死地方了呢,這熬也熬不出頭啊,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