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急忙起身,匆匆跑出大殿。
林西痛苦地哭了起來,“嗚嗚,好難受,我不想呆在這兒了,我要回家。”
“西西,你怎麼了?”
恍惚中林西聽到了姐姐林涵的聲音,他連忙去找,卻什麼都沒看見。
“姐,你在哪兒,我難受,我好難受!”
“林西,你怎麼還不起床,這都幾點了,趕緊起床複習功課!”緊接著便是爸爸林軍的聲音。
“複習,對,我要複習功課。可是……可是我好難受,嗚嗚。”
“林西,你答應過我,要留在這裡,你不能食言啊。你想想父皇,他對你不好嗎?”
“父皇……”
林西的神智混亂,腦海中不停地響起他們雜亂的聲音,讓他更加痛苦不堪。
“快,汪院使、花姨娘,主子不好了,你們快點!”
汪橋連忙問道:“殿下怎麼了,有何症狀?”
“主子直喊癢,抓得身上全是血痕。”
“怎會如此,殿下從未出現過這種症狀,難道是中毒?”汪橋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花海棠,眼底難掩懷疑之色,畢竟花海棠曾對林西起了殺念。
花海棠明白他心中所想,平靜地說道:“若我當真要殺殿下,不會等到現在。”
幾人說話間,來到了寢殿,春喜拉住春壽,急聲說道:“這裡交給我,你趕緊去稟告皇上。”
春壽擔憂地看了看床上的林西,道:“好,我這就去。”
汪橋率先來到床前,卻被林西的慘狀所震驚,道:“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花海棠跟了過來,跪坐在床邊,擔憂道:“殿下,奴家來了,您有何不妥,跟奴家說,奴家給您把脈。”
“父皇……”
林西已然沉浸在幻想中,根本聽不到花海棠說什麼。
花海棠見狀神情變得凝重,伸出手握住林西的手腕,想給他診脈,可林西太過痛苦,開始不停地抽搐,讓她無法專心。
“你們過來按住殿下的手,確保他不會傷害自己,我也能專心把脈。”
“好。”春喜沒有猶豫,脫掉鞋子上了床,按住了林西的右手,隨後看向汪橋,催促道:“汪院使,快啊!”
汪橋不再有所顧忌,上前按住了林西的左手。
林西被控製,花海棠開始認真為他把脈。就林西目前的狀況來看,十有**是中毒,這方麵汪橋比不上花海棠,隻能在一旁焦急地等著。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花海棠終於收回了手,汪橋連忙問道:“怎麼樣,殿下中的什麼毒?可有解?”
花海棠歎了口氣,道:“殿下現在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汪橋聞言心裡一緊,焦急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明白啊。”
花海棠實話說道:“殿下並非中毒,而是藥癮發作了。”
汪橋怔了怔,隨即問道:“藥癮發作?你這是何意?”
“長年累月的喝藥,在融的刺激下,已經讓殿下上了癮,殿下如今這般模樣,皆因今日晚膳時並未喝藥,所以藥癮發作。”
見汪橋發怔,春喜連忙出聲問道:“藥癮發作這般痛苦嗎?”
花海棠沉沉地歎了口氣,道:“殿下此時所承受的痛苦,和毒/癮發作時一樣,渾身血液沸騰,口乾舌燥,全身發癢,猶如千萬隻螞蟻在體內爬,甚至還會出現幻覺,痛苦不堪。”
看著床上抽搐的林西,春喜紅了眼眶,道:“那要如何治?”
花海棠吩咐道:“你去撕些柔軟的布料,以作綁縛之用。”
春喜一怔,不敢置信地說道:“你要捆綁主子?”
“現在才是剛剛發作,待會兒殿下的反應會更加強烈,這是避免殿下傷害自己,否則在萬般痛苦之下,殿下很有可能自殘,甚至咬舌自儘!快去,多叫幾個人,沒有時間了!”
春喜看看林西,又看看花海棠,一咬牙退了下去。他和林西一起長大,與林西的情分非同尋常,尤其在林西改變後,他對林西除了唯命是從外,更多的是崇拜。如今林西被病痛折磨成這副模樣,他看著心疼不已,若能保住林西的命,讓他做什麼都行,哪怕是去死!
汪橋看著花海棠的側臉,道:“殿下可是太子,你敢如此做,就不怕皇上發怒嗎?”
花海棠轉頭直視汪橋,道:“若能救殿下,你會怕嗎?”
汪橋蹲下身,緊緊握住林西的手,道:“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職;身為臣下,為君分憂是責任,可我卻誤了殿下一輩子。殿下非但未曾有過半句責怪,還求皇上饒我性命,殿下於我不僅君臣之義,還有救命之恩,我自是不怕。但你呢,為何不怕?”
“殿下中毒與師父脫不了乾係,我這般做是為了恕罪,以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況且我是江湖兒女,講究的是快意恩仇,殿下的脾性,很對我胃口,我自然不想他死。”
胡娘子在江湖上名聲顯赫,卻極少有人敢與其結交,隻因她整日與毒打交道,尤其她還是用毒高手,萬一哪句話惹她不高興,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隻有他們需要她的時候,才會找上門,可他們的態度是五分信任,五分防備。而他們的這五分信任,也是建立在束手無策的基礎上。久而久之,胡娘子覺得意興闌珊,便帶著花海棠漂泊江湖,最後在大漠定居。
花海棠在林西的眼底,沒有看到絲毫防備,不論焦戰質疑她時,還是她說出進宮的目的時,都是一樣,這讓她感到了被信任的溫暖,所以才甘願說出真相,放棄自由,留在林西身邊。那些所謂的條件,不過是給旁人一個安心的借口罷了。
春喜等人很快將布條準備好,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而就在花海棠正要捆綁林西時,林扈剛好來到了寢殿,見到這副場景,厲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好大的狗膽!”
眾人連忙跪倒在地,齊聲說道:“臣(奴才)(奴家)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扈沒有理會眾人,麵沉似水地來到林西身旁,伸手去解他身上的布條。
花海棠見狀連忙阻止道:“皇上,殿下犯了藥癮,若不綁縛,恐會自殘,甚至會自殺!”
林扈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了過去,道:“犯了藥癮,你這話是何意?”
“皇上,殿下經年累月不停服藥,在融的刺激下,已然成癮,而今日僅晚膳沒有用藥,便藥癮發作,此時痛苦不堪,便是因此。此時還隻是剛剛發作,若再拖一會兒,殿下所承受的痛苦更甚,極易做出自殘之舉,所以奴家才鬥膽讓人將殿下綁縛。”
“難受,我好難受,父皇,父皇……”
林西開始抓撓起來,每抓一下,蒼白的皮膚上都會留下鮮紅的血痕,可他卻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樣,還在不停地抓著。
林扈見狀連忙握住林西的雙手,道:“西兒彆怕,父皇來了。西兒告訴父皇,你哪裡不舒服?”
林西的眼睛亮了亮,恢複了些許神智,看著麵前的林扈,委屈地哭了起來,道:“嗚嗚,父皇,西兒難受,好難受……”
林扈的心瞬間揪了起來,道:“西兒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父皇在這兒陪著你。”
“父皇,嗚嗚,我好難受,幫幫我,嗚嗚,幫幫我……”林西無助地哭著。
林西的哭聲,讓在場眾人都心疼不已,卻又束手無策。
“皇上,奴家可用針灸之法,減輕殿下的痛苦,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將殿下綁縛,否則萬一有個意外……”
林扈看看林西,又看向花海棠,沉聲說道:“朕就信你一次,不過若西兒有個萬一,朕定將你千刀萬剮!”
“皇上放心,您儘管將殿下交給奴家便可。”
林扈狠心地離開床邊,看著眾人將林西的手腳綁住,還用帕子堵住了嘴巴。他的心在滴血,林西所承受的痛苦多半是他給的,是他沒有保護好林西,是他親手將林西推到人前,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當做靶子,一切都是他的錯。
花海棠轉頭看向床邊的眾人,吩咐道:“春喜,你上床,按住殿下的肩膀,汪院使,你按住殿下的雙腿。”
林扈拉住春喜,道:“朕來。”
林扈脫掉鞋子上了床,按住了林西的肩膀,汪橋則按住了他的雙腿。
花海棠將林西的衣服扯開,拿出鬼針,又招呼春喜準備了烈酒,消毒後開始為林西施針。一炷香後,林西的身上布滿了黑色的長針,而躁動的林西也慢慢平靜下來。
花海棠見狀長出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道:“皇上,汪院使,你們可以鬆手了。”
林扈稍稍鬆了手,關切地問道:“太子怎麼樣?”
花海棠如實說道:“奴家暫時壓製住了毒/癮,但這種壓製每用一次,產生作用的時間便會短一些,時間日久,便不會再起作用,剩下的時日隻能靠殿下自己挺過去,直到藥癮被戒掉,或者殿□□內的毒素被清除乾淨。”
“那要多久才能戒掉藥癮?”
“至少要一月,甚至更久,而針灸之法隻能壓製半月左右。”
林扈的眉頭皺緊,道:“就沒有彆的辦法嗎?”
“這是唯一的辦法。當然,皇上也可以再給殿下服藥,這樣便不會再承受藥癮發作的痛苦,但殿□□內的毒素也會越積越多,直到毒發身亡。”
花海棠沒有絲毫隱瞞,直截了當地將林西目前的身體狀況告訴給林扈,她必須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樣他才能有效配合她的治療。
林扈看著花海棠,眼神晦暗不明,他在思量花海棠話中的真實性,畢竟這個女人出現的太突兀,不僅是用毒高手,還曾對林西有過殺念,或許林西變成這樣,就是她做的手腳。
自古帝王多疑,林扈自然也不例外,花海棠明白這一點,她直視林扈的眼睛,沒有絲毫躲閃,若放平常,她這樣直視君王,會被視為大不敬,可如今她必須讓林扈清楚地看到她的真誠。
寢殿內的氣氛變得極度壓抑,殿中眾人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紛紛垂下了頭,就連呼吸也放輕了許多,唯恐驚擾了林扈,自己的小命不保。唯有花海棠例外,她依舊直視著林扈的眼睛。
過了好半晌,林扈方才移開視線,看向床上的林西,蒼白的皮膚上除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長針,還有鮮紅的抓痕,每一道抓痕都帶著血漬,讓人看得觸目驚心。明明日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可他的身子卻依舊瘦弱,肋骨一根一根是那麼明顯,隻是在那些厚重的衣服下,完全看不出來。他的西兒,他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竟要承受這種痛苦……
林扈不禁紅了眼眶,自顧自地說道:“這十幾年,我自認為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不僅為他遍尋名醫,搜尋各種珍貴藥材,還不顧眾臣的反對,立他為太子。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他要什麼,我給什麼,從未委屈他半分。卻不曾想,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竟活得如此痛苦……”
眾人聽著林扈的話,他並未自稱‘朕’,而是用我來訴說,此時他不是皇帝,而是普普通通的父親。
“每日三餐,餐餐喝藥,頓頓吃著藥膳,我以為那是用銀錢堆砌出來的好東西,可在他這裡是難以下咽卻不得不吃的折磨。之前他任性妄為,在宮裡做了不少荒唐事,我也難免失望,有時會想,我這麼疼他寵他,為何他一點不爭氣?從未深究過他為何會如此。直到他親口告訴我,原來在我未曾察覺之時,已有人對他下手,而他這些年如履薄冰地活著,隻是為了不讓我操心……”
眾人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心裡一陣陣發酸。
“真實的他那麼乖巧懂事,那麼寬和仁慈,那麼聰慧機敏,卻是他自己長成,跟我這個父親沒有任何關係,而我自認為對他的好,卻成了折磨他的毒藥,這是多麼諷刺。”
眼淚落下,滴在林西蒼白的手上,林扈連忙小心地擦掉。
餘慶聽得紅了眼眶,安慰道:“皇上,您為殿下做的一切,殿下都明白,他從未怪過您。”
“朕明白,可他越是這般懂事,朕心裡的愧疚越深啊。”
“皇上放寬心,您和殿下是父子,是這世上最親近之人,隻要清楚彼此的心意,就沒有誰愧對誰。況且以後的日子長著呢,總有彌補的機會。”餘慶明白林扈的心情,他此時又何嘗不心疼。
“是啊,總有彌補的機會。”林扈摩挲著林西的手,擦了擦眼角,道:“花姨娘。”
林扈的話,讓花海棠也不禁動容,聽他召喚,連忙應聲道:“奴家在。”
“太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你師父罪責難逃,作為她的徒弟,她所犯的罪孽,本該由你來承擔。今日,朕便將太子就交給你了,不管你用何種辦法,定要將太子的藥癮戒掉,讓他如常人一般。若你能做到,朕便既往不咎,若你做不到,不知你會死,你師父的屍骨也不得安穩。”
花海棠心裡一緊,急忙說道:“是,皇上,奴家定竭儘全力。”
林扈隨後看向汪橋,道:“汪橋。”
汪橋連忙躬身應道:“臣在。”
“你要記住,你的命是西兒給的,若西兒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用活了。”
“是,臣遵命。”汪橋深吸一口氣,即便林扈不說,他也會照做,否則他會愧悔一生。
大概半個時辰後,花海棠將林西身上的鬼針一根一根地拔了下來,又用溫水給他擦了擦身子,重新換好衣服,這才出了寢殿。
待林西恢複意識,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時分,他疲憊地睜開雙眼,看著麵前熟悉的床帳愣了會兒神,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發現春喜正趴在床邊打瞌睡,出聲叫道:“春喜,醒醒。”
春喜被嚇了一跳,見林西醒了,連忙問道:“主子,您醒了,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要不要去叫花姨娘?”
“你等會兒。”林西想要撐著身子坐起來,卻發現四肢無力,就好似他前段時間從昏睡中醒來一樣,他突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道:“你說花姨娘,我昨晚那種症狀是中毒了嗎?”
春喜連忙將林西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床上,如實說道:“花姨娘說主子是藥癮犯了。”
“藥癮?”林西聽得一愣,隨即問道:“藥癮是怎麼回事?”
春喜解釋道:“花姨娘說主子因長年累月喝藥,對藥上了癮,就像毒/癮發作一樣,昨晚用晚膳時,您沒像往常一樣喝藥,所以才會藥癮發作?”
“喝藥也會上癮?”林西聽得腦袋有些發蒙。
春喜撓撓頭,道:“這個奴才也沒聽說過,不過奴才推測應該跟主子中的毒有關。”
想想昨日身體的異常,好像真如電視中毒/癮發作差不多,林西的心不禁蒙上一層陰影,道:“那花姨娘可說過該如何治?”
“昨晚花姨娘用鬼針幫主子壓製了藥癮,隻是……”
“要說就把話一次說完,不要吞吞吐吐,惹人生厭。”
“是,主子。”春喜沉吟了一會兒,道:“花姨娘說主子若想戒掉藥癮,至少要一個月,可她隻能用鬼針壓製半月,餘下時間隻能靠主子挨著。”
春喜的話,林西聽明白了,鬼針的作用會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多而減弱,這就和吃止痛藥一樣,一開始有用,後來作用會越來越小。
想到昨晚藥癮發作時的痛苦,林西便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