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轉頭看了林西一眼,見他臉色沉了下來,訕訕地收回手,道:“殿下恕罪,民婦也是一時激憤,才會沒了規矩。”
“王夫人的心情,本宮能理解,但……下不為例。”
“是,殿下。”
林西看向王恩,道:“說說,為何要給王二公子下毒?”
或許是自知逃不掉,王恩沒了之前的顧忌,眼睛直視林西,道:“殿下為何懷疑民女?”
“一開始本宮並未懷疑你,直到你阻止三娘幫王二公子看診,又阻止郭公子報官,本宮這才對你起了疑心。”
“可民女所說並無不妥。”
“聽聞王小姐剛剛及笄?”
“是,殿下為何這般問?”
“若真如你所說,你在冀州生活的無憂無慮,十四歲的年紀本應是天真無邪的少女,在麵對毒殺時理應驚慌失措,可你思維清晰,條理分明,表現得太過鎮定,很難不讓人懷疑。”
“就因為這些,殿下便斷定我是凶手?”
“並不是。剛才本宮救治王二公子時,發現他手上有個小小的紅點,是被針刺過的傷痕,傷痕很新,本宮推測這便是凶手下毒的方式。
方才郭公子和王二公子爭執時,本宮就在一邊圍觀,在王二公子第一次想要動手時,王小姐曾對他進行了阻攔,握的正是王二公子受傷的手。
第二次王二公子衝上去時,王小姐並未阻攔,應是已經下了毒,隻等毒發,然後栽贓到郭公子身上。”
王恩沒有否認,接著問道:“殿下就從未懷疑過郭岩?”
林西搖搖頭,道:“正如他所說,他和王冼不合是人儘皆知的事,最多是打打嘴仗,不會真的下手。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做這種蠢事。你的問題,本宮答了,該你回答本宮的問題了。”
王恩掃了一眼王夫人和王堅,道:“殿下可知王家為何接民女回來?”
“是為婚事?”
“沒錯,就是為了婚事。信王府的二王子生了重病,信王妃想給二王子衝喜,為二王子張羅婚事,他們便想到了民女,想用民女來換他們的榮華富貴。”
王夫人一聽,頓時接話道:“你一個庶女,能嫁給二王子做側妃,已是天大的福分,你竟還覺得委屈?”
“那你為何不讓王晴兒嫁給二王子,她可是嫡女,嫁給二王子正合適。”
“你!”王夫人狡辯道:“晴兒與二王子八字不合,不能結為夫妻。”
“八字不合?”王恩嘲諷地笑了笑,道:“這不過都是借口,你們是想留著王晴兒攀更高的高枝,比如太子殿下。”
林西怔了怔,沒想到聽八卦聽到自己身上。
林西還沒反應,焦戰的眼睛冷了下來,似是在盤算著什麼。
“休得胡言!”王堅臉色沉了下來,道:“自古女兒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即便不滿,也不該對自己親人下手,如此惡毒怎配做王家的兒女!”
“若隻是婚事,我又怎會如此怨恨?你們將我們母女扔在冀州不聞不問,過得連下人都不如,吃不抱穿不暖也就罷了,老太太還對我們非打即罵。母親就是被她打成重傷,沒錢醫治,才不治身亡。”
王恩的眼淚不住地流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王夫人眉頭皺緊,道:“那也是老太太害的,跟我們有何關係,你不去找他報仇,卻來毒害冼兒……”
“母親!”王堅打斷王夫人的話,道:“殿下,事實已然查清,是王家的家事,驚擾殿下已是不該,實在不敢再勞煩殿下操勞,草民將人帶回家自行處置便可。”
“王公子這話似乎有些不妥,既然已經報了官,那便不止是王家的家事,本宮既然決定接手,也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殿下,我們是苦主,撤案也是可以的。”
“不,本宮接到的並非王家的報案,而是郭公子的報案,苦主是郭公子。”林西轉頭看向郭岩,道:“郭公子,本宮可有說錯?”
郭岩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道:“殿下沒說錯,當時王小姐並不想報案,且誣陷草民為凶手,草民不想背下這個黑鍋,故而向殿下報的案,因此草民才是苦主,是否要撤案,也是草民說了算。”
林西很滿意郭岩的識趣,笑著說道:“那郭公子是否要撤案?”
“自然不撤,還望殿下將此案查清,還草民一個公道。”
王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剛要說話,突然一陣勁風從麵前吹過,隻見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直奔林西而去。
“殿下!”
飛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寒光,直奔林西的麵門,楊瀟大驚,出聲警示,抽出腰間佩刀。
隻可惜飛鏢速度太快,林西根本來不及躲閃,電光火石間,楊瀟的刀隻差一點點夠到飛鏢。
眾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飛鏢射向林西,眼底浮現不忍和惶恐,唯有林西麵色平靜,仿佛沒看到的那抹寒光,沒意識到他的性命即將終結一般。
“噗。”
林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響起皮肉被撕裂的聲音。
關鍵時刻,焦戰挺身而出,擋在了林西身前,將林西輕輕抱進懷裡,輕聲說道:“殿下莫怕,有我。”
楊瀟見狀長長地鬆了口氣,揚聲說道:“有刺客!保護殿下!”
錦衣衛連忙將門窗關上,圍觀的人驚嚇之下四散逃開。
林西抬頭看向焦戰,見他正低頭看著自己,清冷的眼中閃著溫柔繾綣的光,仿佛隻要有他在,就沒人能傷得了他。
花海棠回了神,連忙來到近前,關切地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林西回神,頓覺臉上有些熱,推了推擋在身前的焦戰,道:“都督可以鬆手了。”
焦戰笑了笑,隨即軟軟地倒了下去。
林西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身子,手不知碰到了什麼,有些黏膩的感覺,鼻間也有血腥味傳來。他收回手一看,竟滿手鮮血,而焦戰的後心處插著一把飛鏢。
“三娘,焦戰受傷了,快救他!”
花海棠連忙上前查看焦戰的傷勢,發現他傷口處流出的血,竟變成了黑色,不禁變了臉色,道:“主子,這飛鏢上有毒,快拿解毒丸。”
林西慌忙解下身上的荷包,掏出瓷瓶倒出了解毒丸,低頭看向焦戰,隻見他已經失去了意識,道:“三娘,你扶住他,我把藥給他喂下去。”
“好。”花海棠說話間,拖住了焦戰的身子。
林西捏住焦戰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將藥丸喂了下去。
“主子,飛鏢上有毒,需儘快□□,您抱緊他的身子。”
“好。”林西將瓷瓶放進荷包,緊緊抱住焦戰的身子。
花海棠拿出絲帕,包裹住飛鏢,一用力便將其拔了出來。她解開焦戰的衣服,露出精壯的胸膛,以及寬闊的後背,仔細查看著傷口,隨即俯下身,一口一口地吸著毒血,直到血變成了紅色,才停了下來。最後在傷口處撒上傷藥,用絲帕替他按住了傷口。
林西見狀將荷包遞了過去,道:“三娘,你也服一顆解毒丸。”
“主子放心,三娘服用普通解毒丸便可。”花海棠掏出瓷瓶,倒了一枚解毒丸進嘴裡,隨之吞了下去。
林西見狀稍稍放了心,道:“都督的傷勢怎麼樣?”
“並未傷及心臟,又服下了解毒丸,不出意外應該無性命之憂。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三娘再給都督把一下脈。”
“好。”林西替花海棠按住了焦戰的傷口。
外麵沒有動靜,楊瀟走到近前,道:“殿下,那刺客應該逃了,屬下已派人去調兵,隨後便護送殿下回宮。”
看看懷裡臉色蒼白的焦戰,林西沉吟了一會兒,道:“還是先送都督回國公府要緊。”
“他們的目標是殿下,隻要殿下離開,都督便不會有危險,屬下派人送都督國公府便可。”
“都督剛剛舍命相救,我怎能棄他於不顧,刺客一擊不中,想來已經桃之夭夭,不會有事。”
“殿下……”
楊瀟還想再勸,卻被林西打斷,道:“不必多言。”
雖然林西因焦戰彆樣的心思,對他有些排斥,可方才他舍身相救,若此時棄他而去,直接回宮,林西怎麼都覺得良心過不去。
林西看向店掌櫃,道:“你們店中可有紗布?”
店掌櫃連忙答道:“有,有,小人這就去拿。”
很快,店掌櫃回轉,拿來了紗布。
而就在此時,花海棠也收回了手,臉色有些古怪,道:“都督的脈象平穩,體內的毒素解了,修養一段時日便可。”
花海棠的醫術,林西一清二楚,自然清楚她為何變了臉色,不過這事是焦戰的個人**,他們不好過問。
“有三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花海棠接過紗布,給焦戰仔細包紮好,這才鬆了口氣。
在眾人的幫助下,將焦戰放在了桌子上,隻等兵馬到了以後,抬著他回國公府。
林西掃了一眼眾人,道:“事出意外,這案子擇日再審,王小姐是嫌犯,便由錦衣衛暫時收押。”
王夫人和王堅對視一眼,心中雖然不願,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觸林西的眉頭,隻能應聲道:“但憑太子殿下做主。”
大約一炷香後,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隨之而來地還有馬匹的嘶鳴聲。
“臣李昊參見太子殿下。”
楊瀟來到門前,將店門打開,昌平侯李昊正身披盔甲躬身立於門外,身旁俱是身穿盔甲的軍士。
林西揚聲說道:“昌平侯平身吧。”
“謝殿下。”
李昊揮了揮手,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前,擋住了店門。
楊瀟蹲下身,將焦戰背起,隨著林西一同上了馬車。
林西幫著楊瀟將他輕輕放在馬車上,還在他身下墊了厚厚的墊子,隻希望馬車行進時,少一些顛簸,避免他的傷口被拉扯。
楊瀟下了馬車,花海棠掀開車簾走了進來,坐到林西旁邊,長出了一口氣,道:“主子,方才真是凶險,若不是都督舍身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林西看著趴在車上的焦戰,感慨道:“今日確實多虧有他。”
“都督對主子還真是忠心耿耿啊。”花海棠說話時,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很明顯是有未儘之言。
林西大概能猜到花海棠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便沒有多問。
見林西沒說話,花海棠接著說道:“主子,有件事三娘一直想問。”
林西看向花海棠,道:“想問什麼,三娘直言便可。”
“猶記得當初狼妖案時,第一次見主子和都督,主子待都督禮遇有加,很明顯想要拉攏,為何時隔三年,主子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林西怔了怔,隨即說道:“三娘為何這般說?”
“自都督回京,主子似乎總在躲著他,這讓三娘好生奇怪。”
都說女子的感覺很敏銳,以前林西不太相信,現在他信了,“當初我太過年幼,雖然足夠聰明,到底天真了些。身為太子,一言一行皆受人矚目,怎能私下結交外臣,尤其還是手掌兵權的中軍都督,即便父皇信我,也難堵悠悠之口。”
花海棠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世人皆說皇上是孤家寡人,沒想到太子也要做孤家寡人。”
“慎言!”
花海棠見林西神色變得肅穆,連忙說道:“主子恕罪,三娘知錯。”
林西沒再說話,開始閉目養神,他在想到底是誰想殺他。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先是打倒了劉家,乾掉了書裡的大女主,男主也逃之夭夭,不知去向。後德妃又因他自儘,孫家居家搬出京都,所牽扯的人不在少數。這樣一想,他好像得罪了不少人,想殺他的人就好似過江之卿,多不勝數。
“唉,這太子還真不是人當的!”林西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很快馬車停在了國公府旁,楊瀟掀開車簾,道:“主子,國公府到了。”
林西點點頭,道:“去叫門。”
春喜上前叫門,門房的人一看這陣仗,被嚇得不輕,連忙說道:“這位爺是……”
春喜直截了當地說道:“太子殿下駕到,去通知老國公接駕。”
“太子殿下?”門房愣了愣,連忙去通知焦廉。
焦廉得了信兒,腳步匆匆地出了大門,來到馬車前,躬身行禮道:“臣焦廉拜見太子殿下。”
林西掀開車簾走了出來,在春喜的服侍下下了馬車,道:“國公不必多禮。”
“不知殿下駕臨,老臣未能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老國公言重了,本宮來此也是事出有因。”
楊瀟上了馬車,在花海棠的幫助下,將焦戰背起,下了馬車。
焦廉見狀連忙問道:“戰兒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楊瀟答道:“殿下被刺,焦都督舍身相救,受了些傷,不過老國公放心,焦都督的傷已處理妥當,不會危及性命。”
焦廉聞言鬆了口氣,看向林西道:“殿下,外麵不安全,您還是隨老臣進府再說吧。”
林西點點頭,跟著焦廉進了國公府,而李昊所帶領的軍士一部分跟著進了國公府,一部分守在了府門外。
雖然隻是第二次進府,但林西的記憶力還不錯,尤其當時進府時還專門留意了路線,所以這次來也算是熟門熟路。
將焦戰安置在床上,林西轉頭看向花海棠,道:“三娘,你可知都督何時能醒?”
“這個說不準,不過應不會太久。”
“都督受了外傷,又中了毒,是否會發燒?需要注意些什麼?”
“傷口雖未曾傷及心臟,卻是不淺,十有**會有發熱。”花海棠思量了思量,道:“殿下放心,三娘留下照看都督,以免出現意外。”
林西聞言鬆了口氣,道:“你在此,我也就放心了。”
焦廉上前,問道:“殿下可否告知到底發生了何事?戰兒怎會和殿下在一處?”
林西看看焦戰,道:“焦都督需要靜養,我們還是去外麵說吧。”
焦廉應聲,和林西一起出了臥房,在廳堂坐下。
林西將之前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焦戰千方百計跟著他的事,被林西省略,隻說在路上碰到,便邀焦戰同行。
“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殿下,這刺客真真是猖狂至極!”焦廉臉上滿是憤懣之色,道:“殿下,刺客可曾抓到?”
林西搖搖頭,道:“楊指揮使唯恐被人調虎離山,便未曾追趕。”
焦廉點點頭,道:“沒錯,首先要保證殿下安全,至於刺客可從長計議,隻是不知這刺客是哪方勢力。”
林西想了想,道:“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鬨市之中行行刺之舉,要麼是對本宮恨之入骨,要麼是有準備萬全,要麼是勢大到無所顧忌。本宮出宮向來小心謹慎,他們不可能未卜先知,也就不可能有萬全的準備。至於勢大……父皇勤政愛民,朝中無人能隻手遮天。這兩項排除,那就隻剩下對本宮恨之入骨之人。本宮這幾年得罪的人不少,被恨之入骨的事不多,大約也就那麼幾個。”
焦廉是三朝元老,在官場幾十年,自然明白林西的意思,眉頭微微皺起,道:“殿下是懷疑劉氏餘孽?”
林西笑了笑,道:“國公莫要忘了,本宮的五弟還流落在外,說不準正躲在某處,窺視著本宮的一舉一動。”
焦廉變了臉色,道:“皇上從未停止對林玖的搜索,卻一直未有任何下落,難道林玖竟還在京都?”
“國公可曾聽過‘燈下黑’這個詞?”
“‘燈下黑’?老臣愚鈍,還請殿下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