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給趙徵處理完傷口,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紀棠給了借口,說家中境況尚可,那匪賊原欲放走她回去再取贖金,因此讓人給趙徵治了治傷口。
她著意留心郎中和那婦人的眼神表情,沒發現異常,這才稍稍放了心。
她可不想陰溝裡翻船。
郎中當即開了方子給趙徵清洗。
那婦人去撿的藥,忙忙去生火煎,紀棠跟著說去幫忙,實際不著痕跡盯著,順便套了套話。
廚房是個普通廚房,不過多了一排藥灶,抓藥、生火、開熬,婦人非常熟練,顯然是常做的。
“大娘,鋪裡就你和孫大夫忙活啊?”
婦人絮叨和善,紀棠開了個頭,她就囫圇說開了,就一普通夫妻檔小藥鋪,鋪子是祖傳的,丈夫坐堂看診,她煎藥灑掃打下手。
鎮子不大,好在南來北往,成藥丸子和金創藥賣得還行,生意不好不壞能糊口。
“家裡就三口人,孩子不愛乾這個,不過鋪子小,也儘夠了。”
孫大娘又燒上一大鍋水,等下好讓這兄弟倆洗洗,她寬慰紀棠:“能保住命就好,你兄弟兩個還年輕,錢貨以後還會有。”
“嗯,我知,謝大娘了!”
藥熬了小半個時辰,成了一小盆黑褐色的藥水,晾了一會兒,紀棠趕緊端進去給趙徵清洗傷口。
連澆帶洗,反複多次,一直到水漸溫變冷才作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洗完後再看趙徵傷口雖燙得泛紅,但總覺清爽了很多。
她心裡高興,見孫大夫開方叫孫大娘去取金創藥,連忙把備好的碎銀都取出來,“取最好的!”
經過剛才聊天,得知藥鋪金創藥有好幾種,高中低檔都有,她連忙囑咐要最好的,多取點,給的銀子都儘取了。
她跟著出去了。
清脆聲音和婦人搭話漸遠,病房安靜下來,趙徵目送她身影出門後,自枕畔取出一枚金珠子:“勞煩大夫,稍候再取些內用金創藥來。”
紀棠算了算錢,她把原身束發的素銀簪都算上了,不算多,而現在看病取藥還特彆貴,尤其好藥,價格不菲。她嘴那傷疼歸疼,但其實隻是小傷。
有藥最好,沒藥也行。
加上疼了半天她都有些習慣了,心裡默算一下診金藥費,她事到臨頭就把這茬忽略過去。
趙徵卻沒忘。
他見過紀棠數銀子,沒問她什麼,隻直接取了枚金珠子加藥。
這金珠是從劍柄末端取下的。玉玦紀棠還他了,但太珍貴;短匕是他的,不花俏,卻有兩顆小寶石。但這些都太有標誌性了,不能動。
唯獨長劍,他原先的劍卷刃棄了,這是黑衣首領的,款式最普通不過,通體就劍柄頂端有顆小金珠子。
趙徵把它撬下來,給大夫買藥:“儘好些,我兄弟口內有些磕傷。”
他兄弟就一個,已成不可觸碰的禁地,他頓了頓,但話還是出口了,且心裡並不排斥。
大夫不疑有他,於是收下金珠,回頭把藥和找贖碎銀送來。
這麼一番折騰,已經半下午了,紀棠借了藥鋪的灶房擦洗了一下,回來趙徵這邊已收拾好了。
他靠在床頭,側邊半舊方幾上放了一瓶藥和幾塊碎銀,瓶子是白色的,紀棠看見不禁笑了。
她已經知道趙徵讓取藥的事了。
拿起藥瓶子瞅了瞅,眼睛彎彎,她瞟了趙徵一眼,不錯啊,再給個好評。
紀棠取出小鏡子,卷著舌頭給自己塗了藥。
味道挺不好的,她含含糊糊和趙徵說了兩句,眼皮子就有些睜不開了。
亢奮過了,又累又困有點頂不住,趙徵見她打哈欠,側身挪了挪,讓她上床睡。
鋪子小,後院總共三間房,一間孫大夫夫婦一間兩人兒子,剩下就是這間病房,並沒有彆的屋子能騰出來。
而且兩人這境況,也不要分開比較好。
病房不大,就一張床,紀棠在睡地和睡床中猶豫一秒,往床上爬去了。
中秋過後,地板挺冷的,況且這一路走來,兩人野外挨著睡也不止一回了。
紀棠一點都不矯情,以前探險三四個人擠一帳篷也不是沒有過。
她爬上床躺下,腰部四肢登時一陣難以言喻的酸爽,又疼又爽又舒服,她都不想動了,用腳扯了被子蓋上。
被子不新,但洗得很乾淨,經過反複觀察和旁敲側擊確實鋪子沒有問題後,她幾乎秒睡,一挨枕頭,含糊說了句晚安,也不知說沒說完,人就睡著了。
本來吧,紀棠覺得自己肯定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畢竟太累了,孫大娘體恤肯定也不會來打攪,這樣的話說不定還能睡到第二天傍晚,狠狠睡上它個一日一夜的。
但誰知,當天夜裡,她就醒了。
被趙徵推醒的。
“怎麼了?”
累歸累,但有根弦繃著,紀棠被他一推,馬上就醒了,一骨碌爬起身。
黑夜裡,趙徵深褐琉璃色的眼珠倒映著氣窗外某戶人家懸掛的紅燈籠,黑中泛著一點纁紅。
他聲音冷冷:“看來我們要離開了。”
他示意窗外。
其實不用趙徵說,紀棠也聽到聲音,有人在爭執,是孫大娘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聲音壓得很低但很激烈。
她皺了皺眉,微微推開一線窗縫。
看月色,現在大概是上半夜接近深夜,寂靜的黑夜,對麵燈火昏黃,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正在照一顆金珠子,“這哪來的?”
那青年大喜:“看不出來啊!”
原來以為落難什麼都被刮乾淨的,沒想到還有存貨啊!一兩金十兩銀,這還是官麵兌換,黑市金價能更高!那兩人能用那麼好的藥,身上怕還有不少貨吧?肥羊啊!
旁敲側擊兩句,孫大夫怒喝一聲,青年半點不惱,直接把金珠子往懷裡一揣,出房直奔後門!
孫大夫孫大娘大驚失色:“你要乾什麼?”
“你管我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