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安,沽縣就交給鑒雲兄了。”
既然決定了,紀棠速度十分之快,一刻鐘不到,就帶著陳達等人很快低調出了沽縣北門,往北飛奔而去、
……
深秋的風已冷,颯颯吹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穿過鮮血硝煙的區域,半黃半綠的原野,長草還未倒伏,風一吹刷刷搖擺。
這一趟出來,真的有點漫無目的。
紀棠往鳳縣去了。
隨著戰線的推移,那個城東商人的家也挪到茂州,就在距戰場數十裡外鳳縣遠郊一個叫臨鄉的地方。
臨鄉有碼頭,因也甚繁榮,店鋪和貨行以及置業的商賈很多,兵禍沒有往這邊來,這兩日臨鄉的人氣比前段時間恢複了一些。
紀棠帶著陳達等人走在鄉鎮上,坐在那商賈對麵的茶棚一個多時辰,陳達帶人悄悄把這家人又查一遍,回來對紀棠比了個手勢,這家人確實有問題的。
紀棠長吐了一口氣,她也覺得是,那幾個商賈表麵庸常,但偶爾往大街掃視的習慣性動作和當時一閃而過的眼神精光,證明他們不是普通人。
紀棠不敢打草驚蛇,怕萬一隻是自己疑心病反而影響了趙徵那邊的計劃。
紀棠放下茶杯起身,想了想:“我們……回上雒?不,還是去懷溪小鎮吧!”
小鎮更近一點。
平陰山支脈迂回蜿蜒,在臨鄉順水而下,去那個懷溪小鎮甚至比回上雒城還要近一些。
上雒城他們之前天天待,熟悉程度要高太多了,紀棠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小鎮。
這個決定也不是深思熟慮的,就二選一隨便點一個,但這時紀棠不知道,她往後會有多麼慶幸當時的這個選擇!
鎮上有他們的人,陳達立即命人安排,一去碼頭就直接登船。
揚帆順水,深秋風大,船行很快,半天時間就擦過陵州,抵達了鄞州。
鄞州風和日麗,物阜民豐,山麓仍有山花爛漫,一簇簇在深秋的風中抖動,和大戰當中的茂州簡直是兩個是世界。
紀棠驅馬疾奔,傍晚時分終於趕到了這個山麓小鎮。
夕陽餘暉,鎮民晚歸,牽驢的拉車的步行的絡繹不絕,甚至有人認出了紀棠,上次那個收山貨的年輕少東家,紛紛熱情和她打招呼。
“少東家,又來收山貨啊?”
“是啊!”
“又要些什麼,蘑菇乾和木耳要嗎?”
“哦這個上次有多,這回先不要了。”
紀棠笑笑,搪塞過去,她也沒露行蹤,而是繞著整個小鎮把外圍都逛了一遍,入黑了才進鎮。
最後又回到了書院和鎮東頭的梅家宅子。
依然和臨鄉一樣,這家書院的先生也確實是有問題的。
陳達見紀棠一路都很沉默,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但她也沒有因此變得輕鬆,他想了想:“要不,咱們把這先生拿下就地審問?”
之前一直沒動,是因為打草驚蛇就會前功儘棄,並引發局勢劇變,對他們極不利的。
臨鄉他們也敢沒動。
但這懷溪小鎮,距離也夠遠了,就算驚動讓對方傳得消息也至少花上小一天時間。
而且他們這些人不是吃乾飯了,未必就讓對方傳了消息出去。
紀棠吐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先去梅家看看吧。”
戰場訊息萬變,也不知趙徵那邊計劃順利不順利?他把命懸在刀刃上去血戰,她擔心自己過分敏感而對他產生重大的負麵影響。
紀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再看看吧。
一行人往梅家去了。
他們來得湊巧,梅家正打開大門,紀棠望了眼,見仆役引了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進了門。
是給那位梅夫人看眼睛的。
那梅夫人是個瞎子,據聞是早年受過傷,請過很好的大夫來看過配了藥方,鎮上的大夫就幫忙換一下和察看是否有好轉。
“夫人,請。”
梅夫人眼睛常年敷著一條素色的紗帶,大夫避嫌,沒有上手,請侍女解下。
侍女輕手輕腳揭開腦後的結,把紗巾揭開,那夫人低著頭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眨眨眼睛,慢慢嘗試睜開。
室內挺昏暗的,為防強光刺激到夫人的眼睛,隻點了一盞油燈,紀棠淡淡看著,在梅夫人抬起頭那一刻,她短促“咦”一聲,驀伸直了腰!
“這……”
紀棠有點不可置信,這,這雙眼睛……
梅夫人臉型瘦削,唇色黯淡,看著和杜藹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但她抬頭睜眼那一刻,紀棠心裡陡“咯噔”了一下!
她直接在瓦頂上站了起來!
“紀先生,怎麼了?!”
陳達瞬間緊張,和她一起驀站起,警惕盯著屋內,又打量四周。
“下去,快下去!!!”
“傳令!馬上動手,趕緊把這梅家圍了,還有書院!整個鎮子,不許把丁點風聲漏出去!!”
天啊!
紀棠發現,梅夫人的眼睛和杜平一模一樣!!
杜平是杜藹的嫡長子,親兒子!!
之前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過梅夫人和杜藹或許可能有血緣關係,小男孩和杜藹相似是因為母係血緣的原因!
但梅夫人和杜家人沒有丁點相像!
杜家父子都是國字臉,濃眉大眼的方正長相。不獨他們,甚至趙徵和原主曾經見過的杜家人都是這般輪廓的。
而梅夫人尖臉瘦額,顴骨高聳,弱不禁風,和杜家人完全不是一掛的!
而小男孩像杜藹之餘,嘴巴和耳朵像母親,他和梅夫人親昵依戀,母子關係是可以肯定的。
最重要的是,杜氏貴女何其矜貴。
趙宸傳訊暗部把杜家近三十年都查了一遍,個個女兒來去現況都清清楚楚的,甚至連旁支都是!沒有早夭的也沒有走丟的,每一個都對得上號。
杜家若生了女兒,哪怕是外室女,也不可能不留痕跡的,甚至會接回家,畢竟每一個都是聯姻的好對象。況且杜藹是嫡係嫡子,杜家人又沒瘋,生了孩子怎麼可能會捂起來?
這簡直完全不合常理啊。
於是他們最後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了。
但誰知,最不可能的竟然成為可能!
這梅夫人也確實和杜藹一點不像,但她的眼睛卻和杜平很像,不漂亮,卻特征明顯,洗淨藥膏後,一雙細長的眯縫眼,又窄又長,連瞳仁都看不全。
甚至有點腫脹,但紀棠這個角度看過去,卻一下子想起了杜平!
還不知道杜藹“有問題”之前,她還曾取笑過杜平的眼睛。
紀棠心突突狂跳,她直接跳了下去,“哐當”一聲推開房門!
裡麵的人大驚,回頭看來,那侍女站著麵對麵第一時間看見氣勢洶洶的紀棠等人,她心裡咯噔一下:“你們,你們什麼人?!”
她尖叫,揚聲急喊。
“不用喊了,沒有人來的。”
紀棠飛快上前,陳達一腳踹開侍女,梅夫人睜大眼睛惶恐對焦,驚慌失措:“什麼人,你們乾什麼?”
“你和杜藹什麼關係?!”
紀棠一聲斷喝,梅夫人大驚失色,慌忙擺手搖頭:“不認識,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杜藹快死了!!”
梅夫人聲音戛然而止,紀棠沉聲:“你不想他死的話,就馬上告訴我你和他什麼關係,或許還來得及!!”
房門哐當一聲,小男孩衝進來,被截住,他驚恐看著闖進他家的歹人,“阿娘,阿娘!!……”
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快!!!”
梅夫人崩潰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和杜藹的生死扯上關係,她最後驚恐地說:“他是我兄長……”
“不!”
紀棠斷喝:“三十年內杜家沒有走丟和夭折的女兒,你撒謊!!”
“我,我不是杜家的女兒……”
被對方這麼斷然一喝,深藏心底的隱蔽被驟然揭破,梅夫人栽倒在地,恐懼和崩潰夾擊,她痛哭失聲,吐出這輩子最大的秘密:“我不是,我和大兄隻是同母,我是阿娘後來和那人生的!!”
杜氏一族有個深藏的醜聞,除了關鍵幾人,所有人甚至杜家的人都不知道。
家主原配嫡妻不是病死的,而是不甘寂寞,與陪嫁仆役通奸,最後甚至拋夫棄子偷偷私奔。
梅夫人就是母親和那個仆役生的,杜家捉到人之後,杜母很快病重,然後“病死”了。
本來梅夫人也要死的,但當時杜藹已經十多歲了,母親臨死苦苦哀求,他也不忍心這個無辜的女童就這樣被處死,於是和父親抗衡許久,最終成功保下梅夫人。
但梅夫人命苦,陰差陽錯被人拐賣了,賣進那臟汙之地,小男孩就是她恩客的孩子,等杜藹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懷孕了。
沒有人能容得下她,甚至外祖家也容不下她,她的存在就是恥辱,梅夫人也不願意讓人知道她,最後兄妹商量過後,杜藹就將這可憐的異父妹妹遠遠安置。
“大兄,大兄不會有事吧?啊?!”
梅夫人這麼大,兄長是唯一善待她的人,這一刻她忘記恐懼,驚慌爬上前,揪住紀棠的衣擺。
“大人,大人?!”
紀棠被她扯得一個趔趄,她撐住高幾,頭嗡嗡作響,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那麼杜藹就不是有問題了。
有人引導他們!
刻意引導趙徵確定杜藹為內鬼!!
連環計!
馮塬!!
杜藹的背景如此厲害,一旦趙徵冤殺杜藹,後果將會極其惡劣。
朝中人心背向,將頃刻逆轉!
而杜藹苦心輔助先帝遺孤而遭此劫,恐怕就連鐘離孤呂衍薛誌山等將,也多少會膽寒吧?
馮塬在抽趙徵的立身根本啊!!
計中計,套中套,侯忠嗣的小舅子,梅宅的侍女和仆役,兩個關鍵的點把一切連成一條無懈可擊的線!趙宸的人才搶奪和借劉黑思等人的手追殺更多隻是在迷惑目光,李賢很可能就是他故意送出來的!
好毒的一條連環計啊!
甚至馮塬很可能還在謀算趙徵的性命。
戰場那邊也不知有沒有其他布置!
刹那間,想通了一切!
紀棠頭腦一陣陣暈眩,她啞聲短促:“快!快!!我們快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馮塬的一箭三雕
煽動山南軍閥結盟伐趙徵,延緩甚至阻止對方蠶食山南。也為皇帝爭取時間。
②連環計送出李賢,誘騙趙徵殺死杜藹侯忠嗣,毀掉他的根本和樹立一個大敵。如果成了,後患無窮。
③隱藏了真正的內鬼。(如果能趁機解決趙徵最好)
買通或其他辦法搞定小舅子和梅家侍女仆役,這些人甚至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用這個兩個關鍵的點就把精心設計的一條線完美連接在一起。
阿秀前幾天半點不敢劇透,忍得超辛苦qaq
超級肥肥的一章,作話有點多略晚了一點哈哈,麼啊~ 我們明天見哈!(づ ̄3 ̄)
還要感謝“漣漪”扔的地雷噠,筆芯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