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破水, 人人心情飛揚。
柴興和他的小夥伴紀棠一塊蹲坐在船舷,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嘿嘿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
笑了一會,他又想起什麼, 趕緊壓了壓嘴角, 換個姿勢偷眼去瞄趙徵。
主要怕他家靖王表弟剛才被戳到痛腳, 怕他心裡不大愉快,柴興可不想撞槍口了。
柴興剛偷眼瞄了一下, 就被趙徵逮了正著, 他斜眼瞥了瞥這憨子,一腳踹在柴興的屁股上!
“哎喲!”
柴興被踹了一個大馬趴險些摔下水,他七手八腳趕緊巴住舟頭,這舟太小了, 一下子劇烈晃動, 陳達趕緊一仰壓住舟尾,船這才沒翻。
柴興抱怨:“乾嘛踹人了?”
心情不好也不能踹他出氣啊! 幸好他身手敏捷,不然就栽水裡去了,這樣一身回去,多狼狽多丟臉啊。
他悲憤, 前兒剛還說過和他是好兄弟呢,怎麼就一言不合又揍人了?
居然還踹他屁股!
太過分了!
趙徵斜睨柴興:“鬼鬼祟祟!”
其實趙徵心情倒不錯的, 主要柴興這家夥笑得忒傷眼了。
好吧,其實他乾啥趙徵都不會看得太順眼,因為這家夥和紀棠挨得太近了,並且剛才一竄上船就搶了他的位置, 和紀棠肩並肩坐著挨得死緊的。
這船太小,船稍已經有一個劃槳的劉元了,加上紀棠柴興,他再過去船就該翻了。
踹開柴興之後,他哼了一聲,撩起衣擺坐到紀棠身邊去。
柴興:“……”
好吧,他好像明白了。
紀棠:“噗!”
心情可以說非常好了。
流水淙淙,劃槳聲一下接一下十分有力,巧妙避開兩朝的巡邏船,悄然回到宿陵水域。
烏篷船像來時一樣,一艘一艘悄然駛去,最後隻剩下趙徵所在和身畔近衛的五六艘小舟。
棄州登岸,沒有走水門,而是繞到另一邊的城牆下,城頭放下長繩,趙徵一攬紀棠的腰,一行人悄然攀上。
很快就回到暫時下榻的行轅,柴武毅和鐘離孤他們已經等急了,和充作趙徵替身的柴義沈鑒雲幾人快步衝了出來,急聲問:“殿下,如何了?!”
得到趙徵肯定的答複,夤夜的外書房院內,登時響起一陣刻意壓低的歡呼。
“好!”
鐘離孤一擊掌,長吐一口氣,雙目灼灼:“那我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可以開始聯絡江北了,南北同時動起來,裂軍,裂土,都將會同時進行。之前唯恐走漏風聲,他們沒敢任何其他動作。
現在要抓緊傳訊了!
該商議的這幾天他們都已反複商議過了,立即就折返書房開始寫信,至天蒙蒙亮時,大大小小的密信都寫好,立時暗中傳了出去。
一夜沒睡,但個個都精神抖擻,推開門,噴薄的晨曦穿過雲層投在廊前和窗台上,金燦燦的。
紀棠問柴興:“柴大哥那邊怎麼樣了?你等會過去幫忙收拾一下吧。”
柴興“嗯嗯”點頭。
柴顯傷勢未曾痊愈,這次不方麵挪動的傷將都將安排好準備撤離到完全安全的地方去,還有傷兵營裡兵士,也不適合留在宿陵了。
後麵這個需要紀棠安排的,所以她接下來會忙得飛起。
雖然忙,但她高興啊!
總算破局了!
也終於要和皇帝撕擄開來了!
雖然於一個新朝而言,南梁這麼處理有遺憾,但也可以接受了。
接下來,皇帝該很驚喜,很意外了吧?
紀棠翹了翹唇。
隻要皇帝不高興,她就高興了。
對,趙宸也是!
憶起近段時間每每迎頭碰上,趙宸那副極力掩藏但忌憚到極點的表情,紀棠哼哼笑了兩聲。
暫時不再見了,遺憾啊!
……
七月初二,剛下宿陵的第八天,皇帝下旨,繼續往東進軍!
南梁西大門掌握在他手裡,他手上還有戚時平侯萬鈞帶來的十二萬南梁精兵。
戚時平侯萬鈞的戰中歸降,整個南梁都嘩然巨震,挾下宿陵的大勝,皇帝不給南梁半點喘息之機,當即下令揮軍東進!
鐘離孤柴武毅自然極力阻止的,趙徵那邊現在這情況,當然不會希望南征這麼快結束,他們希望拖得越久越好,讓南梁緩過起來,支撐得更好,繼而好讓他們伺機反勝。
雙方唇槍舌戰,都是武將吵著吵著火氣驟起好幾次差點打起來,但爭到最後,當然是皇帝一方獲勝。
乘勝追擊,此乃上善戰策,說破天也越不過這一點去,爭吵的結果其實在一開始就可以預見了。
皇帝沉著從容,淡淡掃了一眼臉色十分難看的趙徵柴武毅鐘離孤,和馮增對視一眼,君臣二人皆笑了笑。
東征之事,就在明麵爭吵不斷,暗地裡實際也暗潮洶湧的情況下,開始了。
七月初三,皇帝祭旗歃師,大魏大軍分水陸二路,自大江、自平泉桐山關挺進南梁腹地繁華富庶的東部!
然,就在這個皇帝躊躇滿誌,穩占上風,將趙徵牢牢壓在底下,揮劍直逼南梁的關口,卻陡然發生了一個震驚天下的大逆轉!
七月初四,南梁排開陣勢,甚至小皇帝親自督戰陸路大戰的關口,南梁攝政王降了!
清早的晨霧有些涼意,連日暴雨大江河水泛黃有些渾濁,江水卷著浪花,拍擊著巨大的船身,嘩嘩急促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已經入秋了,炎熱悄然褪去,颯颯江風拂動鎧甲上的玄青氅衣,全軍寂靜,肅立,氣氛沉凝而肅穆。
趙徵立在船舷,手持一樽酒,舉過頭頂敬天,闔目半晌,睜開,持樽將手中酒橫灑進江水中。
紀棠沈鑒雲柴武毅呂衍杜藹等人上前一步,同樣將酒樽的酒橫撒進江中。
趙徵率麾下文臣武將及全軍兵士祭奠不久前戰死的三萬柴家軍,祭奠開戰以來,死於南征的所有兵士和同袍。
莊嚴而肅穆,數十萬大軍,隻聽見蕭蕭風聲。
閉目默哀半晌,趙徵睜眼,下令:“進!”
令兵聞訊,一揮紅旗,左右一劃,向前重重一指!
號角吹響,綿長的雄壯,大船破水,一直推至岸邊。
而岸上的所有南梁兵士,在這一刻齊齊放下武器,南梁攝政虞長治解下他腰間佩劍,單膝下跪,衝這懸掛王旗的巨大樓船,將他的佩劍高舉過頭頂!
而同時,小皇帝一派的少量武將,和他私下往這邊安插的眼線凡是被虞長治查出來的,同時被暴起的左右繳械壓服在地。
軍靴落地,厚重而穩,趙徵率一眾心腹臣將下船登岸,他站在最前方,伸手,接過虞長治呈上的王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