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棗/文
於安本意是想給女兒多一晚的緩衝時間,等天亮驅車載她一起去片場時,再告訴她劇本修改的全部。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電影的投資團隊會在這天清晨空降劇組。
於意歡抑鬱爆發,劇組拍攝進度極度緩慢的事走漏風聲,網絡上為此鬨得風風雨雨。尤其是路乘風的粉絲,聽聞劇組居然朝九晚五,集體湧向電影的官方賬號下聲討。
“網傳的延遲拍攝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電影官博就不能出個聲明,讓大家心裡有個底嗎?”
“知道抑鬱病人不容易,但電影應該已經拍到尾聲了,國民女兒的戲份該調整的就調整,不能拍就請替身就使用合成技術,總不能為了導演親女兒一個人拖累全劇組吧?”
“改劇本請替身搞合成附議!現在電影技術這麼發達,一部大男主電影,沒必要為了一個鑲邊女主斷送報送國際獎項的機會!”
“@電影春列1719,滾出來解決問題[咒罵]”
路乘風這次演繹的角色很不一樣,業內又看好這部電影,搞得路乘風的粉絲也就非常在意這部作品。粉絲們都盼望著偶像真的能憑此衝擊國際獎項徹底封神呢,哪怕平常對國民女兒印象再好,利益當前也都沒有自家的哥哥重要。
因此,電影官方各個平台的社交賬號,每天都在被粉絲衝擊。
製作方已經給於安打過好幾個電話,如今輿論唱衰粉絲不滿,投資公司便乾脆派人來到了劇組現場。一方麵,看看情況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酌情修改劇本解決問題;另一方麵,也是想給於安施壓,提醒他公私分明。
於安先前力薦倪蘇而換掉演員文穎時,就已經算是浪費了劇組資源,扛過一波壓力了。如今另一個女兒又突發狀況,再度影響拍攝增加成本,委實是有些理虧。
哪怕他是片場話語權最大的導演,此刻,卻也不得不立刻去麵見資方,替女兒解釋扛下壓力。
為了減少資方對於意歡的不滿,於安直接遞上了自己完善過的新劇本,以表示他們也在積極處理此事。
可也正因如此,於安便沒辦法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告知於意歡修改劇本的事。
等他穩住資方,帶著他們來到片場時,所有人都已就位,隻等他這個導演坐在監視器後號令便可馬上開拍了。
資方因為成本和輿論本就對於意歡不滿了,此刻,他們也是看了新劇本,想要來看看現場效果吃顆定心丸。顯然,現在過去告訴女兒修改劇本的事很不理智。
於安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第一時間接受這個消息,女兒情緒本就消沉,再得知修改劇本的事,很容易就直接崩潰了。
拍攝前在資方團隊眼皮底下崩潰,或先拍完她的戲份後再單獨崩潰,於安隻能選後者。
他不能讓資方看著全劇組等崩潰的女兒平複心情,那樣隻會令資方對她印象更差,他寧願事後女兒怨自己。
他決定等拍完,便立刻帶女兒離開現場去休息室,給她發泄情緒的空間。
深吸一口氣,於安近乎決絕地坐到了監視器後號令:“各部門準備!”
*
於意歡覺得倪蘇今天很反常。
她這場重頭戲,已經被自己卡了近十天,而方才自己以病刺激她,她居然不怒反笑。甚至,還有心情笑著來跟自己放話,真是反常極了!
這令於意歡想起上次自己找人曝光倪蘇截胡文穎後,倪蘇冒險繼續開拍,在電梯裡放話說自己要送她起飛的墊腳石的情景。
那時,她的情緒也如此刻般的高漲,即便不言不語卻泄露出慢慢的戰鬥欲。
不同的是,倪蘇那時至少還有點火氣,可今天看起來卻像是真的毫不在意。甚至,她除去戰鬥的興奮,還藏著一種無可名狀的緊張與期待。
自己緊張期待的是,希望能借一場好戲請求乘風哥哥原諒她昨夜的冒昧。可倪蘇呢,她又是在期待些什麼呢?
終於能繼續推進拍攝的激動?高光戲前的緊張?
她百思不得其解,而父親已號令準備開拍。
於意歡穿著戲服來到拍攝布景裡,抬頭望了眼濃雲密布的天空,隻能理解成,倪蘇是在為她被拖了這麼久的高光戲終於能拍了而高興。
她冷哼,略不屑地盯倪蘇一眼,她想,倪蘇頂多也就能快樂這片刻了。
等這場淋雨戲結束,自己順勢頂著狼狽的戲後妝容,可憐巴巴地去跟乘風哥哥道過歉。取得諒解後,再以抑鬱症賣賣慘,繼續拖延個把月。
然後,倪蘇的快樂就會立刻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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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的烏雲集結得越來越密,遠處狂風烈烈卷起枯葉飛旋,恐有一場潑墨大雨即將襲來。
現場各部門進行過最後的檢查,確認沒有任何疏漏,相繼給了導演check手勢。
倪蘇站在火車頂端,於風聲蕭蕭中閉眼深呼吸。
這是她最重要的一場戲,不僅僅因為其是椿來這個角色的最高光,更因她想要借此一舉驚豔於安,讓他再忘不掉今日的這個版本。就如當初那場試鏡,以天賦和靈氣打動他,讓他非用自己不可。
誠然,於安昨晚已經承諾過她不會有取舍,要直接按這版來。他甚至連夜將自己潦草的新劇本潤色,且在淩晨加班加點發給了全劇組。
但倪蘇依舊不相信他。
正如他上次剛承諾了會在事業上幫助自己,可轉頭卻為了於意歡一再延緩拍攝那般,若是於意歡今日得知真相後崩潰賣慘使心機,他難保不會再次食言。
況且,陰差陽錯之下,於意歡也有且隻有眼下這次拍攝尚不知道劇本已被修改。恐怕,她沒有任何戒心全情投入的最佳狀態,也隻會有這一次。
這是倪蘇的絕佳獵殺時刻。
她需得排除腦內的所有雜念,為自己的勝利加上更多的砝碼。
閉上眼睛後的風聲更大了,仿佛怨鬼在耳邊哀嚎,而椿來的悲劇結局也已被此刻蕭瑟的風聲寫好。
倪蘇感到,此刻她已失了自己墜入劇本,她就是椿來。
也正是這秒,監視器後的於安大喊:“‘椿來之死’第一場,A!”
倪蘇豁然睜眼,一秒入戲。
椿來以美人計為陳烈偷來那支關鍵錄音筆的事,最終還是在敵人那敗露了。
她分明扮作了司小雪,卻不知為何,那窩犯罪團夥還是精準地鎖定了她和陳烈。
一切正如當初椿來所擔心的發生,他們為了幫司小雪,結果卻引火上身。這窩人發現了他們,盯上了他們,要教這一對少年少女付出代價。
幸而是在封閉的列車上,罪犯們不敢輕易動槍,雙方都以刀相見。
從軟臥車廂內,到火車頂部通風夾層,他們勝負難分。椿來和陳烈到底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人,雖年紀不大可身手卻強,最後竟也逼迫著對方頭目躲到火車頂部。
與車廂內的寂靜截然相反,車頂狂風烈烈,像是隨時都能將人吹得墜落火車。
風卷濃雲,細雨如利刃一條條降落,頭目被他們逼到了火車頂端的儘頭——上次椿來跳車,拿命要挾陳烈的地方。
事到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僵局。倘若今天放過頭目,隻會是縱虎歸山,他日其必會卷土報複。
椿來和陳烈將頭目的路堵死,默契朝對方相視,頷首。
從前,他們是被拐騙是不得已才偷竊,而此刻,他們是真的要殺人了。
陳烈握緊了尖刀,一步步地向頭目逼近。
椿來攔住他:“陳烈,讓我來。”
陳烈沒動。
椿來也僵持,其實她聲音都有些發顫,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烈、偏執:“我要你欠我。”
“我要和你兩清。”陳烈卻這樣回她。
雷鳴四起,有閃電劃亮遠處天際,大雨突然傾盆。
椿來發怔間感到頭有些痛,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可陳烈已經來到頭目眼前。少年渾身被雨浸透,短刀在他手中高舉,銀色刀尖掛著水珠,折射著一道光。
刀在空中劃出利落弧度,而這一刻,司小雪卻陡然從地下通風口冒出來。
“陳烈不要!”
“砰——”
白裙少女的尖叫,混著突兀的槍聲,同時響起。
火車尖利長鳴,鮮血汩汩融入雨水之中,可司小雪卻陡然消失,最後倒下的人竟是椿來。
她替陳烈擋下了這槍。
伴隨著頭目被一刀封喉,椿來倒在了陳烈的懷中。
“椿來!”陳烈低吼,拿手去堵她不斷滲血的傷口。
封閉的火車內,這樣惡劣的天氣,一槍穿心,椿來自知時間不多了。而也正是這彌留之際,她的腦子一瞬清明,過去種種不合邏輯的細節一一浮現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