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她其實已經相信於安了,但她對他說,“如果你能拿出我寄出的那些信,我就相信是你。”
“你等著我!”於安傻乎乎的竟要掉頭回家去取。
倪夢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回去拿麼,那我要在這裡等上多久?”
於安猛地愣住,手腳都忘了該往哪裡放。
“那……下次見麵,我再帶給你?”他撓撓頭,傻得有些可愛。
倪夢被他逗笑:“好呀,那於導這次找我有什麼事?”她舉起手中的信封搖了搖,“不會就為了送一封信吧?”
於安點點頭,又搖搖頭。
女孩便又彎起眼,笑容在陽光下晃得人心動。她問:“到底是為了什麼?”
於安說:“你先看看我的回信。”
倪夢依言,第一次地,在念夢本人麵前了他的回信。
起初,看著他安慰自己的話語,她抿起唇輕輕笑。接著,她看見男孩拉踩蕭曼如,表明她有多麼的厲害和不可比擬,她又垂下頭悄悄紅了耳朵。最後,她看見於安請求合作的提議,她瞪大眼睛,定定地看向對方。
“你想要邀請我來參演你第一部作品的女主角?”倪夢驚疑到直接問出口。
從見麵到自證身份,於安都表現得內斂而慌張。
但在倪夢詢問合作事宜的這刹,他卻異常堅定和自信:“嗯,這個劇本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在構思。倪夢,你就是我夢想中的最佳女主角!”
話畢,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露骨,於安從臉紅到了耳根。
他微頓片刻,才後知後覺地遞出隨信帶來的劇本又道:“當然,我隻是一個寂寂無名的新人,倪夢老師可以先看看劇本再給我答案。”
這時的倪夢還滿腔赤誠,並不唯資曆和獎杯為首,她當然會願意給令自己怦然的導演一個機會。
她對著眼前的大男孩輕靈地眨眨眼:“於導,我很樂意拜讀你的劇本,但是——”她指指頭頂的太陽,“你確定要在烈陽之下?”
於安又撓頭笑笑:“抱歉抱歉,我請你去喝杯飲料,咱們邊看邊聊可以嗎?”
倪夢卻擺擺手:“哪用那麼麻煩,我家就在這裡,於導不介意的話,上去喝杯茶吧。”
就這樣,倪夢見證了少年於安的莽撞與真誠、詩意與才華,更見證了他在自己家緊張到手足無措的青澀模樣。
他人如其字,是富有才華且動人的。
倪夢最終答應了與他合作。
在蕭曼如聲名鵲起,對倪夢造成重大威脅的時候,她卻跑去出演了一個新人導演的作品。
當時,她的經紀人和外界所有人都非常不解,人人都道她要被蕭曼如徹底壓過風頭了。
然而正是和於安合作的這部電影,令倪夢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尊影後獎杯。
拿獎的這年,倪夢剛好十八歲,他送了她最好的成人禮禮物。
倪夢和於安是如此的契合,無論三觀或靈魂。
他們會在一起,是如此的水到渠成,天經地義。
但他們也僅僅是在一起,隻是停留在戀人關係。
因為於安了解倪夢的野心,知道她還有很多的事業夢想沒有實現。他們還很年輕,他願意陪她去闖去拚,他願意等她美夢成真。
卻沒料到,倪夢的巔峰來得快,蕭曼如的巔峰來得更快。
在倪夢拿下國內金枝影後的第二年,蕭曼如便直接摘得了威尼斯影後的頭銜,她成為了當時國內最年輕的國際影後。
次年,倪夢入圍戛納電影節,而蕭曼如竟迅速地又拿下了柏林影後,她成為了史上最快成為國際雙料影後的演員。
從此,雙足鼎立的局麵被迅速打破,倪夢被蕭曼如越甩越遠。
二十歲往後的三年,倪夢陷入事業更低潮。她依舊有不錯的資源,卻一直死死被蕭曼如壓住,無論任何資源對方永遠高她一頭。
好多個她看上的劇本,劇方中意的人都是蕭曼如。
倪夢陷入了人生中的最低潮。
而這段時間,於安始終陪伴在她身邊,鼓勵她、開到她、和她一起尋找突破的辦法。
二十四歲這年的夏天,倪夢再一次痛失影後,狠狠敗在蕭曼如手中。
壓抑失落之下,她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一個人來到了四野無人的海岸度假。炙烈的陽光烤著,她有時候會想起剛與於安初識的那個夏天,那時候,自己是如此的無憂快樂又一往無前。
倪夢陷入無儘的迷茫,她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將一切握得太緊,所以才會一次次的失去。她甚至懷疑是自己心態太壞,太想要那個獎,所以才不配得到那個獎。
她將自己關在海島之上,勒令自己想出一個突破迷霧的方法。
而正是倪夢苦思而不得其果之時,於安再度空降到了她身邊。
他什麼也沒多說,隻陪她幽靜地度過了一周。他們白天一起閱片讀書,夜晚一起遊泳散步,他們像一對度蜜月的小新人似的,除了彼此再沒有其他。
意外又合理地,於安在離開的前夕,在萬千絢爛的晚霞之中單膝跪下。
他對她說:“阿夢,人生正是因有豐富的喜怒哀樂才顯得珍貴非凡。我曾見證你的巔峰,也曾陪你走過低穀,阿夢,我自信沒有人比我更理解你,比我更愛你。我知道,你正在度過一個很艱難的時期,但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因為我永遠會陪伴在你身邊。”
“阿夢。”於安虔誠地望著她,就像初次來信時那般的純粹,他請求她,“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和我走向一個人生的新階段,讓我陪你嘗儘人間的酸甜苦辣好嗎?”
“阿夢,我想和你結婚。”
這個陪她登上巔峰走過低穀的男人,於漫天夕陽之中捧著鑽戒,請求她與他結婚。
倪夢本就那樣愛他,又如何說得出拒絕的話?
除了答應,她沒想過第二個答案。
那時的倪夢,就猶如此刻與未婚夫起舞的女兒一樣,那樣輕快又那樣甜蜜。
她答應和於安結婚時,並無太多的雜念,她根本沒想過結婚會否影響事業的發展,她那時也曾是墜入愛河的簡單少女。
倪夢想起,也是在和於安結婚的第二年,她拿下了第二尊影後獎杯。
而同年,她也懷上了倪蘇。
倪夢對事業有萬千追求,可她同樣的也愛於安。所以,哪怕事業心、好勝心強如她,最終卻也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她是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人,她認為懷孕並不影響自己拍戲。
因此,倪夢在拿下第二個影後之後,想要一鼓作氣,即便懷孕了也堅持下鄉拍戲。她以為,自己能夠乘勢而起,一舉追上蕭曼如,率先問鼎三金影後。
誰都沒料到,那一年,竟會成為她整個人生的轉折點。
她的人生正是從那一刻起,開始行差踏錯。
嫁給於安本令倪夢在壓抑中尋到一個出口,但她不該太貪心,不該妄想一蹴而就。
她行錯一步,而後,步步皆通往深淵。
在女兒訂婚宴這天,倪夢再度與丈夫並肩坐在海岸線邊,她想起從前種種,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倪夢陡然發現,自己過去所有的成功,都是在敞開心扉,擁抱人生後所獲得的。原來,她缺的從來不是拚搏的毅力,從來不是堅持與堅韌,而是徹底的放鬆。
她不該將人生的一切都握得太用力。
釋然與放下,或許才是她人生真正錨點。
經曆過一次又一次慘痛的教訓後,如今,倪夢才終於懂得這個道理。
倪夢側頭看一眼依舊陪在自己身邊的丈夫。
他見證過自己的青春,忍受過她冷暴力假女兒,又眼睜睜看著她狠狠刺痛親生女兒陷入瘋狂。可他真的如求婚時承諾的那樣,始終陪在自己身側,與她一起嘗遍酸甜苦辣。
看著丈夫如今已半白的頭發,倪夢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說:“於安,我剛剛想起我們的從前了。”
於安微怔,輕輕攬住倪夢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應她:“我也是。”
“我們還能再回到當初的純粹時光嗎?”倪夢問他。
於安側目對她低低一笑,昔日那個烈日之下的莽撞少年仿若又出現在眼前。
他說:“現在不正在度過嗎?”
耳畔的音樂婉轉傳入耳朵,海浪溫柔地拍打腳踝。
倪夢也笑了:“是啊,現在正是重新尋回純粹的時刻。”
上天將他們的親生女兒送了回來,他們爭吵過決裂過,卻又重新地聚在了一起。她和丈夫幸運地沒有走散,她和女兒也即將再度合作。
人生的行差踏錯,正在被慢慢修正,而她也找到了自己錨點。
倪夢相信,這一次的低穀一定也已將過去,她定會再次擁抱燦爛的成功。
仿若心有靈犀般,於安也正是這刻,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
他對她說:“阿夢,我們又一次走過了人生的低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