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瓷望著人流,看似苦惱實則期待地說∶是該開分店了。
是啊,老板,趕緊開吧!看把大家著急的。林武舒展著揉麵後疲憊的肩膀,臉上笑嗬嗬的。
梁卉已經看果了∶哎喲,老板,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紅火的館子哦!我家鄉的小飯館可能一年的客人都沒這多!
王嘉年見狀,心思立刻活絡了∶老板,有個事,我得說一下。
薑瓷回頭看他∶?
王嘉年指了指楓前館側麵那……占據了一整堵牆的大電視,說道∶這玩意太占地方了,反正現在也用不上,先收起來唄。這樣靠牆的位置,還可以擺上三桌,能接待至少六名客人呢。
薑瓷盯著牆麵看了會,猶豫著,在王嘉年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薑瓷∶收吧。讓客人吃上飯重要一點。
王嘉年吐出口氣。簡直太不容易了。
鄧威是在A市市民公園工作的一名老員工。
他從二十歲來到這個城市後,便一直輾轉打著工,一開始隻能和工友們一塊兒睡大通鋪,後來慢慢的,自己終於攢了一點小錢。
再後來,他和在菜市場工作的老婆相遇、結婚生娃。而等他找到穩定工作後,生活日漸變好,一家三口在城郊也有了一個小小的家。
這一天,趁著休假,鄧威早早地來到楓前館,幸運地搶到了27號。
楓前館的價格對於鄧威來說,還是偏高的,180元一鍋的醃篤鮮,夠他們一家三口都出去吃頓好的了。
但鄧威咬咬牙,還是買了下來。
他太想念家鄉的味道了。
那日在《尋味A市》的現場品嘗過以後,他站在公園的小樹林裡,一個人眼眶紅了好久。回家的路上買了各種材料,想自己燉一鍋,但終究沒有母親的手藝,做出來的湯菜味道雖不差,卻也談不上驚豔。
而今天,恰好是妻子的生日,鄧威便打算趁機奢侈一把。
取到醃篤鮮之後,鄧威沒有坐在店裡吃,而是小心地捧著打包好的食品盒,輾轉坐著公交車回到了城郊的小家裡。
妻子要等菜檔收攤才會回家,鄧威便先做了飯,哄著四歲的女兒一口一口地吃掉,但放在桌上的那份醃篤鮮,卻一直沒動。
爸爸爸爸,我想吃,我想拆了這個盒子!女兒踮著腳,眼睛巴巴地盯著桌上的食盒。她的鼻子頭一次嗅到這麼誘惑的香氣。
再等等,等媽媽回來,一起吃。鄧威打開電視,調出動畫片,好不容易把女兒從餐桌邊上哄走。
妻子回到家時,已是九點。鄧威這才打開食品盒,將已經涼掉的醃篤鮮重新放進自家的湯鍋,加熱到開始咕嘟咕嘟時,關火撈出。
一鍋湯,被搪瓷盆裝著,熱氣騰騰地擺在不大的小木桌上,白汽氤氳,將空間都染得有些許如夢似幻。
妻子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歲月的細紋,她聞到了湯菜鮮美的味道,驚喜道∶這什麼呀?你做的?
我哪裡做得出來。鄧威慚愧地抓抓頭發,解釋道,這是醃篤鮮,就上次跟你們說的,在市民公園吃到的很好吃的東西,我今天去店裡買到了。''
媽媽,生日快樂!小女兒大聲說道,與此同時,屁顛屁顛地端出了一塊巴掌大的蛋糕,蛋糕上點綴著草莓和橘子片,氣味香香甜甜的。
謝謝寶貝兒。妻子的臉上綻出笑意。
三人吹過蠟燭後,將小份蛋糕每人挖了點,然後開始朝桌上的醃篤鮮動筷。
小女兒已經饞了一晚上,這時一改平常鬨騰的模樣,乖巧地坐在桌前,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父母給她盛湯。
一小份湯擺在了她的麵前。
小女兒抓著自己的童用調羹,舉著小胳膊勺起一小勺湯,好奇地放進嘴裡。
從未體驗過的美味震撼了她的小小心靈。
她不會描述那種美味,隻能用歡喜的哇哇聲來表達想法,竹筍的清鮮、鹹肉的葷香、鮮肉的醇厚,柔和又迷人的滋味,在她稚嫩的味蕾上爆發了。
妻子也喝進一口,因為疲憊而略顯無神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帶著生命力的美味流淌過她的軀體,像是清泉洗刷過她的四肢百骸,一天的疲憊被拋在腦後,所有的觸覺、嗅覺、味覺,全部被用來感受眼前的美味。
這就是…你上次說的,你老家常做的湯?妻子望向鄧威。
是。春天的時候,我母親常做,不過那時候吃肉的機會不多,一年也隻能做上幾天。鄧威懷念地想著。
他輕輕抵了抵舌尖,那縈繞於舌尖的滋味,纏綿又溫柔,塵封於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
鄧威看著這盤湯羹。頭頂上的白熾燈已經昏暗,不太穩定地散發著光芒,世界是寂靜的,妻女珍惜地享受著同樣的美味。在短暫的沉寂中,鄧威意識到,年少時的一些記憶已經深深嵌入他的骨子裡,他以為他忘了,其實沒有,它們隻是安靜地儲存著,像是隨船的錨。不管他駛往何處,它們永遠在那
在A市的另一個角落裡。
最近,電視台裡不少同事都發現了,黎海川組辦公室的氛圍,煥然一新。
其實,距離《尋味A市》播出還有一段時間,他們還有許多彆的工作要進行,最後的成品效果也還未可知。
但,就不知道怎麼的,可能因為嘗了醃篤鮮的緣故,也可能因為看到網絡上信息的發酵,他們的情緒,莫名就高漲了起來。
陳建路過過道時,捏著方案的手指,僵硬得發青。不過是短暫地紅火了一下而已。
靠食物把人吸引來,節目就能做好了嗎?還是那些小新人,還是那個溫吞無能的編導,還是那一點點可憐巴巴的資金。就靠這些?
陳建想到這,心情好了些。他上了樓,輕輕敲了敲領導的房門。
進來吧。領導在裡麵喊道。
陳建打過招呼,把更新的方案遞上去,恭敬道∶這一次越澤到我們的節目,反響很好,我想下次再沿用這次的做法——
然而,他話說了一半,便聽眼前的地中海男人說道∶嗯?你想加預算?
領導的目光落在紙麵,一下子看到了重點。
陳建愣怔一下,嗯了一聲,解釋∶是這樣的——
然而,他再次被打斷了。
陳建。領導抿了抿嘴唇,將方案塞回到他的手中,你的想法挺好的,不過也得結合咱們台裡的實際。你看,海川他們才用幾個錢?節目效果不也很好的嘛…….
陳建是第一次這麼快離開領導的辦公室。他捏著方案,滿臉烏雲。
.....
楓前館的名聲在電視台裡傳開了。
這陣子,幾乎人人都知道,黎海川組的節目,因為一個大廚神奇的手藝,在工作日冷清的市民公園中,居然辦得紅紅火火的,連帶著他們組也翻了身。
拍攝結束的第二天,關於經費的審批便下來了,黎海川組得以更新他們的設備、演播室,在租用場地、邀請嘉賓和準備道具等方麵,也不再那麼捉襟見肘。
每個人都想嘗一嘗楓前館的滋味。但也.每個人都嘗不到。
實在是,這幾天的楓前館太紅火了!他們下班點過去的時候,那兒早排出老長一條隊,連當天的號碼也派發完畢。楓前館的外賣倒是照常營業,但是隻賣一些糕點和酥餅,而且清空得也非常快,仿佛每天都有一大批人在蹲守。
下班點過後,忙了一天的職工們疲憊地收拾著,拖著拖香的步子排去打下班卡,路過黎海川組的辦公室時,便嗅到…….
空氣中,浮動中一股極端誘惑的濃香,醇厚中帶著清新。
興奮的聲音從辦公室裡傳來——
哇,今天是醃篤鮮!謝謝黎哥,我太愛您了!
酥餅!這個酥餅是我的!
太珍貴了,我都舍不得下嘴了.
舍不得?那你給我唄?
走開走開,想得還挺美的你。
站在走廊裡的職工,立刻明白了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他不由得停下腳步,渴望又痛苦地嗅聞著那一縷鮮香。
旁邊,和他同組的同事也忍不住停住了步子——
太香了,看見我大大的眼睛了嗎,裡麵都是檸檬的淚水。
你說我現在轉去黎導的組能不能吃上啊,能吃上的話我立刻去跪求他。
要點臉,說跪就跪你骨氣呢,我就不同了,我不僅轉,我還立刻喊爸爸。
背著雙肩包的青年開玩笑地隨口說著,爸字剛落,就被猛拍了下肩膀。
乾啥拍我呢你。他側頭瞪視拍他的同事,眼角餘光立刻瞄到了一抹身影。
咱,咱組長。同事就剩下個氣聲了。
青年∶...陳建∶...
青年∶.…陳、陳哥。我開玩笑的。嗬嗬。
陳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