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周後,曾池定下的拍攝時間到了,為了不打擾楓前館的營業,拍攝點就定在楓前館的後廚。
拍攝組提前在附近租好了酒店,一到時間,便熱火朝天地拍攝起來。
高鐵站。
師父,曾池導演的事,您非得這麼上心麼?孫為扶著滿頭銀發的老人下了車,老人的動作顫顫巍巍的,看得人擔心。
在他們身後,兩名小徒孫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
鄭昆搖搖頭,神情裡帶著一絲期待∶這女孩做的菜不一般,我來看看。
孫為看見師父的表情,眼裡滑過一抹異樣。他不知道自己的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大老遠的跑來A市。鄭昆已經八十歲了,連飛機都不適合坐,卻是舟車勞頓地也要通過高鐵趕來。
這些年,試圖搭上他師父關係的人太多太多了,鄭昆都沒怎麼搭理過。而且,鄭昆沒太多心機大部分時間裡都是他替師父防著。這次來A市,他們也沒告訴其他人。
孫為想不通,一個小飯館的老板是怎麼給他師父下的迷魂藥?
孫為身後,他的徒弟林六掛斷電話,說∶師父,高鐵站外有專車,薑老板派人來接我們了。林六把車牌號報了一遍。
行了,我知道了。孫為撇撇嘴,果然,對麵這麼上趕著好心。
何明燦在高鐵站接到了人,熱絡地替前來的大師搬行李,他知道這次接的人不一般,沒怎麼耍嘴皮子,開車也開得分外小心,一路平平穩穩地把車開到預定好的酒店。
鄭老先生,孫師傅,你們先休息休息。明天拍攝前我來接你們。何明燦接完人,客氣地道了彆。
到了酒店,孫為先伺候著鄭昆回房。老人精力不濟,下了高鐵,肯定要先好好歇一歇的。
孫為把師父安頓好,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徒弟已經幫他把行李搬過來了。
師父,那位何先生送了些橙子蘋果過來,我給您放這兒。徒弟林六把好幾袋水果放在桌上,這時鄭昆不在了,才小聲問,那楓前館和鄭老先生是什麼關係呀,以前沒見這樣的呀。鄭老先生.…….是不是還想收徒啊?
孫為一聽,差點沒氣死,雖然這念頭一早就在他心裡轉悠,但不代表他想聽彆人說出來。
皮癢了是吧,你師爺的意思也是你揣測的?鄭家的傳承可是很珍貴的,也不是誰想學就能學。孫為把徒弟趕出去。
孫為想了想,又囑咐自己的小徒弟道∶你明天去到彆人的館子,注意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彆給人留話柄。
小徒弟聽著,乖乖地點了點頭。
隔日,鄭昆幾人抵達時,曾池已經在楓前館的後廚開始了拍攝。
薑瓷得知老先生舟車勞頓地過來,非常不好意思,洗了洗手便出來迎接。
鄭老先生,您好。薑瓷已經從潘興昌那兒得知了這位老先生的背景,知道他要前來時,也相當意外。
鄭昆佝僂著背,笑眯眯的∶我嘗過你的叫花雞,滋味很美。''
薑瓷一笑,把人迎進來。
後廚裡油煙大,空間又有限,拍攝組的人一進去,就沒剩多少地方了。薑瓷原本想請鄭老先生在外等待,然而當鄭昆客氣地問她能不能在後廚裡看一看時,薑瓷也沒拒絕,而是特地搬了個椅子讓他在旁邊歇。
鄭昆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需要人照顧,跟著他來的還有一名徒弟,兩名徒孫。
徒弟徒孫沒有跟著進後廚——實在是空間太有限了,曾池的機器一進去,大家就都有些施展不開。
孫為帶著人走開,他心裡有疙瘩,對著那女廚師沒露笑臉,也沒像師父那樣說要去看,是以,薑瓷也就沒請他進去。
後廚裡,拍攝繼續進行。
還是上午,楓前館沒有營業,四周比較安靜。孫為坐在廳裡,耳朵裡卻還能聽見後廚曾池指揮的聲音,間或夾雜著他薑老板你這一手太厲害了哇這個香味爆出來了之類的感歎。
哼,沒點見識。
孫為不開心地癟了癟嘴,到底沒好意思進去。而他回頭看,卻發現跟在自己後麵的兩個小徒弟不見了。
..
薑瓷正在做一道拆燴鏈魚頭。
拆燴鰱魚頭是一道精細菜,花的就是廚師的功夫。
廚房裡,薑瓷將一條大鰱魚摔在案板上,鰱魚有十幾斤重,砸在案上的聲音把周圍人心裡頭聽得跳。
曾池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唔,他也是能抓起那條魚的。不過,少女抓得那麼舉重若輕,還是相當令他意外。
這臂力就很可觀了。
薑瓷先迅速地去了魚鱗,再斬下數斤重的大魚頭。魚頭用來作為主菜的原料,而十幾斤的魚肉,最後則會被濃縮為一碗奶白的高湯。
薑瓷將鰱魚頭先用蔥薑水燒煮起來,又沿鍋邊下入一些花雕,等皮肉煮得稍許軟爛時,便小心地將兩半魚頭從鍋中移出。
接著,就是拆骨了。
拆燴鰱魚頭最常被人稱道的部分,也是一個字∶拆。
一塊魚頭裡就有幾十片奇形怪狀的骨頭,廚子必須精心拆除,既不能損毀魚肉,更不能遺留魚骨,這就非常考驗廚子的巧手。
曾池見過拆魚骨的——在一些以這道菜出名的酒店裡,他還看過廚師專門在半透明式廚房裡表演這個。
不過,眼前女孩的動作和他們又有些不一樣。
不是說她不精細…..
隻是.…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薑瓷正在拆左邊的魚頭,她用左手撐托著魚肉,以免散形,鏡頭裡的右手似乎隻是在肉上一摸,魚骨就出來了。
怎麼出來的?!
旁邊的人看得都安靜了,每個人都仔細地盯著她的動作,就是為了搞清楚魚骨是從哪兒出來的。明明女孩的就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的手!
一塊、兩塊、三塊.…她似乎對魚骨的構造都熟稔於心。
這是把骨骼圖都背下來了嗎?旁邊的場務小聲地發出驚歎。
紀錄片的後期是會加配音的,不需現場收音,所以現場時不時還有人討論。
肯定解剖過很多魚。另一個人接話。
鄭昆看得目不轉睛,忍不住問∶薑瓷,你練了多久?
薑瓷一笑∶很久吧,記不清了。
當時,教她做這道菜的太爺爺年事已高,牙口不好。拆魚頭滋補、鮮嫩又不費牙,薑瓷便做了很多遍。
似乎才沒過多久,幾十塊乾淨的骨頭被擺到了一旁,而魚頭依然是完整的,看起來和拆骨前的變化不大。
另一邊,提前用魚肉作為主料吊好的高湯,也已經成了醇厚的奶白色。
兩半鰱魚頭被滑入乾淨的高湯中,加入香菇丁、春筍片等等佐料,滋味還沒怎麼調,屬於食材的香氣便已讓後廚中的眾人腹中轟鳴。
隨著時間流逝,食材中的鮮香氣息漸漸被煮出,魚頭裡的膠質也讓整鍋湯變得分外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