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城郊,天還沒亮的時候,趙海在雞鳴聲中眼神迷蒙地起了床。他洗漱完來到客廳時,年邁的父親已經把饅頭和豆漿擺上了桌。
父親∶海啊,趕緊吃點,今天是要給薑老板送貨是嗎?
是啊是啊。趙海一聽到薑老板三個字,打了個激靈醒過神來,揉揉眼睛坐在桌前,開始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早餐。
他們家在城郊有個養雞場,原本是父親負責的,但父親身體衰老下去以後,趙海便乾脆辭了外麵的工作,回鄉把廠子扛了起來。
和守舊的父親不同,他回來以後,擴建、重修、科學養殖什麼的都弄了起來,去年還找了一批優質種雞。
這會他吃著早餐,外麵那些肥雞也在一聲接一聲地咯咯噠。
父親坐到了他的對麵,小口小口地啜飲著豆漿,臉上欲言又止。
趙海有點奇怪∶爸,怎麼了?
海啊。父親猶豫了一下,說道,最近村子裡在傳,你跟那楓前館做生意,不好。
趙海的眉毛挑了起來∶不好?為什麼?
父親繼續說∶嗯,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叔昨兒過來跟我說了,楓前館那個薑老板,是薑氏集團裡跟薑家斷絕關係的孫女,整個薑家都不待見她。你要跟她合作,未來A市的其他飯館生意怕是不好做。
趙海知道父親嘴裡的二叔,聽得有點可樂∶爸,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麼想怎麼了?父親皺起眉毛,你要不……今天找個由頭拒了她。我再去問問你二叔,看能不能帶你一起開拓開拓銷路,和吉祥樓那些館子也搭上線。
趙海聽得一陣無語。他望著父親擔憂的神色,隻能耐心道∶爸,你想茬了。先不說A市飯館這麼多家,薑氏才占幾家,就是那些飯館不要咱的雞,其它的銷路也多了去了。再說,我的雞養這麼結實,他們不要是他們的損失!
父親動了動唇,臉上表情明顯不服,但趙海已經長大了,他沒給父親說話的機會,隻是往父親的碗裡夾了一大筷子鹹菜∶您放心吧,我今天看能不能順點楓前館的菜回來給您嘗嘗,您吃完就知道我們賣給它絕對沒錯。您兒子養出來的肥雞在薑老板手下一過,那就是神仙雞了!
父親聽著趙海滿嘴巴跑火車,想說的話全部都被兒子堵了回去。他嘴笨,隻能默默地就著鹹菜啃饅頭。
趙海吃完早餐,擼著袖子出門殺雞去了。屠宰場也是完全符合衛生標準的。早八點,趙海便把處理好的新鮮雞肉都裝到貨車裡,準備往城裡運。
裝車時,隔壁養殖廠的主人也出來乾活了。
趙海看見他時,挑高了眉毛∶二叔,早啊。
二叔的眼神從趙海身後乾淨的廠房,飄到他貨車裡整齊的裝箱上,神色有點微妙∶送貨啊?
趙海點頭∶是呢,給城裡飯館送。
二叔眸光一閃,問∶楓前館?
趙海一笑∶是啊,就是這館子。您也看到新聞了吧!
二叔動了動唇,臉上擺出一副長輩看晚輩的感慨表情∶趙海,不是我說你,跟楓前館做生意,你這是短視啊,把未來的機會都給放棄了。薑氏集團那才是大戶啊,需要的雞是楓前館的多少信倍..
趙海把貨車後門啪地合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您帶我做做吉祥樓的生意?
二叔的話一下子就被噎了回去。
趙海不是父親那種老實人性格,他看出來他二叔是想找找優越感,但他沒有和對方維持表麵關係的耐心∶您說您這圖啥呢,又不給我介紹吉祥樓的生意,又給我吹它有多好,想讓我眼紅你們廠子,半夜去偷雞啊?
你.……你。二叔不說話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正巧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二叔像是找到台階∶我還有正事,不跟你這瞎掰扯了,跟你講道理還講不通。
二叔摸出手機,一看屏幕,眼神頓時亮了。他接起電話,喜氣洋洋地大聲說∶哎喲,吉祥樓的唐師傅啊,怎麼了,這批貨不夠,還想進啊?
趙海打量著他,就見下一刻,,二叔臉上的表情陡然變了,眉毛皺起來,嘴上也不笑了,反而背過身就匆匆走開。
二叔壓低的聲音從風裡飄來∶前幾個月的消耗量不這樣啊?我這一批都給你們留著呢,都準備送過去了,你現在才跟我說不要?
趙海抬了下眉毛,反身跳上車。
車輛行駛過村道,經過二叔身邊時時,趙海超車外吹了聲口哨,特地打招呼∶二叔,我先送貨去啦,回頭見。
二叔捂著手機,身影僵了一下,下一刻就被車尾氣撲了個滿頭滿臉。
楓前館擴大以後,薑瓷在後廚旁還辟了個小倉庫,裡麵放著大大的冰櫃。趙海抵達以後,和她打了聲招呼,便熟門熟路地把新鮮雞肉往冰櫃裡把搬。
趙海一邊搬運,一邊忍不住眼神亮亮地打量著楓前館。
他這雞也不是隨便賣的,在美食盛典上,他遍嘗了幾十家飯館,最後才挑選出目標。嘗過楓前館的菜以後,他就篤定和楓前館的合作會是個好買賣。
飯館飯館,最終取勝的還是口味。楓前館的口味這樣出眾,隻要老板不是個佛係得無與倫比的人,這館子就勢必會擴張,名氣也會越來越大。
趙海是有自己的算盤的,到時他養雞場擴大,開拓彆的銷路時,就可以自豪地說∶楓前館都用著我的雞呢,在A市,它就是一流的,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的雞也是一流的。
薑瓷不太清楚趙海心中這點彎繞,隻是覺得眼前這供貨商對她分外熱情,每次送過來的雞肉很新鮮,處理得也特彆乾淨,館子裡基本拿來就能用,非常順手。
祁硯抵達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膚色黝黑的小年輕在圍著薑老板轉悠,忙前忙後,薑老板對他的態度也很客氣。
祁硯∶.…
薑瓷看到他,笑起來∶你來了。
祁硯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像是好奇地望向旁邊的趙海∶這位是……?
他的神色仿佛是純粹的好奇,趙海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卻是直覺般打了個寒顫。
趙老板,你好。祁硯伸出手,淡定地和趙海握了一下。
薑瓷想起趙海的請求,說道∶趙老板,您要不嫌棄,可以留在這等等我們的員工餐,到時打包-份給令尊。
祁硯來之前,趙海就是纏著她叨叨這個事情。
哪知,這會趙海愣怔一下,神色突然有點微妙∶啊,算了,謝謝薑老板,下、下次我再來打擾您。剛剛想起今天還有批貨要送…….
薑瓷莫名其妙地送走趙海,轉過身,祁硯高大的身軀還杵在店裡。
怎麼不進包廂?薑瓷把他往裡麵引。
祁硯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安靜地笑了笑,跟著小薑老板朝店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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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過後,轉瞬便到了清明。薑瓷給店裡放了假,提前一天在楓前館的主頁和門口都掛上休假通知。
清明當天,她換上一身莊重的黑衣,早早地便出了門,朝趙素蘭的家中趕去。
路過花店時,薑瓷下車,買了束鮮花。
一個多小時後,薑瓷抵達城郊的教師家屬樓,趙素蘭正沉默地站在門口等她。老人臉上的神色是少見的落寞。
薑瓷拍了拍趙素蘭的肩膀,攬著老人往小區外走。要是在上輩子,她不會和人做這種親密的舉動,但到了這個世界以後,很多東西都變了。
趙素蘭感覺到一陣寬慰,抬頭朝她笑了笑。
外婆,彆難過了。薑瓷安慰她,她看到我們過得好,才會開心。
嗯。趙素蘭輕輕點了點頭。
薑瓷打了車,帶著外婆抵達了城郊的公墓,兩人手中捧著花束,慢慢地在小徑上走。直到一處偏僻的墓碑前停下。
小薑瓷的母親就葬在這裡。
看見墓碑的那一刻,趙素蘭眼裡閃出淚花,她開始對著墓碑絮絮叨叨。
薑瓷捧著花束,退開了幾米。
公墓裡,除了她們,還有一些前來祭奠的人。薑瓷沒有多加留意,直到一個男人很明顯地停在她身邊時,她才轉過頭來。
薑瓷眉毛微蹙∶薑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