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了範大山, 宋秋就開始對自己的新人生充滿了期待和展望。
她要去首都上大學,可以在首都待四年,見識更大更好的世界, 學到更多的知識,還能分配到一個很好的工作, 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尤其是聽說江茉和齊曄還有王家一家人都要去首都玩兒,順便送她去上大學,她更加高興了。
這天, 宋秋整理好行囊,因為她娘還要照顧家裡的弟弟,而且有江茉她們送她, 所以她娘也放心,就隻是把她送到了縣城的車站。
王家一家人也是早早就來了, 王有根還特意換了一身新做的衣服,抬頭挺胸, 整個人紅光滿麵。
想到能去首都玩兒, 他好幾天晚上都興奮得好久才能睡著, 昨晚更是一夜都沒合眼。
王家兩兄弟也都帶著自家媳婦兒, 王春雨笑盈盈地朝遠處走過來的江茉和齊曄招手,“江茉姐, 在這兒呢!”
齊曄提著大行李包, 和江茉並肩, 跨著大步而來。
王春雨高興地迎上去, “江茉姐, 你來了。”
儘管已經上了好幾年的大學, 見識過越來越多的人和事, 但在王春雨眼裡, 還是江茉最讓她崇拜。
而且越了解外麵的世界,她就越覺得江茉特彆神秘且強大,談吐和眼界比她見過的大人物還厲害多了。
王春雨這邊親密地挽著江茉,那邊宋秋也不甘示弱,像爭風吃醋似的,抱住了江茉的另一隻胳膊,把齊曄都擠到了一邊去。
王春華看齊曄還悵然若失的樣子,連忙去勾住他的肩膀,“我說齊曄哥,你天天黏著嫂子還不夠呀,就這麼一時半會也離不了?”
他的打趣,讓齊曄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但目光還是粘在江茉身上,“不是,我怕她出事,車站人多眼雜的,萬一有人販子之類的——”
“咱這麼多人呢,哪能出什麼事。”王春華不以為意,“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快走吧,免得趕不上火車。”
大家要先從縣城坐汽車去省城,再從省城火車站坐火車去首都。
剛好開來一輛空的班車,大夥兒正準備上車買票,卻忽然看到範大山和他娘急匆匆走過來。
宋秋是最先看到的,她表情微變,立刻垂下臉來,想要趕緊上車。
江茉也注意到宋秋的臉色不對,一瞥就瞥到了範大山他娘那張長滿了褶子的臉,她跟著皺了皺眉。
可他們這麼大一夥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挺引人注意的,尤其是範大山和他娘兩雙眼睛都和探照燈似的,正在到處找著宋秋呢。
所以他們也很快就看到了宋秋她們,忙起小跑過來,攔住正要上車的宋秋。
範大山聽他娘說是來找宋秋之後,才勉強恢複了一點兒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樣失魂落魄,行屍走肉。
看到宋秋之後,他眼底那點光更是亮起來,仿佛溺水的人,拚命看著她。
雖然看到她的肚子裡已經恢複了平坦如初,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但他還是希望宋秋可以回到他身邊,以後他們還能再有孩子。
尤其是,他娘已經後悔了,知道錯了,所以範大山就更覺得有希望。
他大山似的身影攔在所有人前麵,擋住車門,緊緊盯著宋秋,“小秋,我——”
後麵的人已經開始騷動,不耐煩道:“前麵怎麼回事啊?擋著車乾什麼啊?”
範大山他娘忙解釋道:“不耽誤事兒,不耽誤大家事兒的,就是我兒媳婦和我兒吵架了,這不要鬨離家出走嗎?我們來帶她回去,馬上,馬上啊!”
範大山他娘解釋完,又連忙走到宋秋這邊,難得露出勉強的笑容,“秋啊,這脾氣你也鬨夠了,這你不是想讓我來給你低頭嗎?我也來了。從前是我做得不對,你還是回家和我兒大山好好過日子吧。以後你懷孕了,想吃什麼,想做什麼,我都不管你,隻要咱們一家人好好的。”
她是真的後悔,心裡頭覺得範大山不爭氣,沒了宋秋就跟丟了魂似的,整個人都不像個活人了。
再則,宋秋考上了大學,以後肯定有好單位,地位高,也能掙錢,這媳婦兒出人頭地,自己也能跟著沾光享福啊。
範大山他娘挺會盤算的,心裡的算盤打得叮當響,臉上的笑容也就和睦了幾分。
“秋啊,你也彆有什麼太大的壓力,你呢,還是去首都上大學,大山啊,就留在齊曄的施工隊繼續做事就成。好像一邊上大學也能一邊生孩子吧?你看你到時候大學畢業,一手端鐵飯碗,一手抱孩子,這多好啊是不是?到時候大山就帶著我,去首都找你去!”
“你和大山呢,就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我幫你們帶孩子!放心,我把大山都帶得這麼好,給你們帶孩子也絕對沒問題!”
範大山他娘把自己想了很久的話,一連串說完。
宋秋聽著,忽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範大山和他娘看著她,都覺得這樣的宋秋有些陌生。
宋秋從口袋裡,拿出一本離婚證,“看到了嗎?我和你們範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的表情很淡,目光掠過範大山他娘的時候,多了幾分波瀾。
範大山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你怎麼把離婚證隨身帶著啊?”
宋秋看都不看他一眼,直視前方道:“為了時刻提醒我自己,過去的我曾經有多愚蠢,現在重新獲得的新人生,有多珍貴。”
範大山微張著嘴,死灰複燃的眼裡都是驚訝,還有幾乎快要重新覆滅一切的絕望。
宋秋眼睛裡的決絕,他已經看得分明。
可範大山他娘還不死心,伸手就去拽宋秋,“行了,你不就想讓我低頭嗎?我如今已經退了一步,你還想讓我怎麼樣?非要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你才高興?你考上大學,不至於靠的就是這麼點兒小肚雞腸吧?”
宋秋冷冷笑道:“範大娘,你多慮了,我沒有針對你什麼,我想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和你們範家,沒有任何關係。”
她一字一頓地說話,避開範大山他娘抓過來的手。
後頭的人等得更有些著急,“怎麼回事啊?你們還上不上車啊?家裡有什麼事回去說,彆耽誤我們其他人成不成?”
宋秋探出腦袋,直接拿出離婚證,舉過頭頂晃了晃,“我早就不是他家的媳婦了。”
“哦,原來有人這麼不要臉呢,都離婚了還在這兒死纏爛打,早乾嘛去了?”有人粗聲粗氣的開腔。
這話說出來,惹得其他人都哄笑起來。
範大山和他娘都有些沒臉,往後退了幾步,眼巴巴地看著宋秋上了車。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和他們隔著一層玻璃,卻再沒側頭瞥他們一眼。
汽車轟隆隆地啟動,尾巴噴出淡淡的黑煙,再緩緩朝前走。
範大山和他娘就這樣望著,瞅著,直到汽車的影子都消失不見。
他們終於明白,再也留不住宋秋了。
從宋秋的態度已經可以判斷出來,以後他們和宋秋,算是徹徹底底,實打實的,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廣闊天地,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範家那一方小小的院子裡,再也不會給他們躬身做飯、洗衣、種地,再擦擦額角的汗,含著笑容,或是討好地說一句,“大山/婆婆,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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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省城,一夥兒先是轉乘公交,去了省城的火車站。
除了王春雨陪同學來過火車站之外,其他人都沒來過這兒。
看到宏偉氣派的火車站,上頭那一座掛著巨大時鐘的塔樓,所有人都發出了匪夷所思的驚歎聲。
尤其是王有根,還沒到首都呢,就激動得脖子都粗了,“這戴在手上的手表還能這麼大呢!”
他關於手表的認知,也是在齊曄的手上看到過,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大的時鐘。
江茉抿著唇,也沒有打斷大家稀罕地瞻仰著這座大鐘。
過了好一會兒,瞧著進站的時候差不多了,齊曄才提醒大家,都大包小包挎著自己的行囊,檢票進站。
這又是一整套非常新奇的流程。
就是齊曄,他之前也沒坐過火車,去臨近的幾個省城都是坐的卡車大哥的副駕駛,所以這會兒到了火車車廂裡,他還睜著眼睛到處瞧。
這回雖然一塊兒去北京,但大家的票卻不一樣。
因為這年頭軟臥不僅很昂貴,而且要有地位的人才能訂到。
齊曄也是托著李解放親自幫忙,才給江茉訂了一張,他怕她擠著累著,還是軟臥舒服一點兒。
而王春雨也是請同學幫忙,給自己買了一張普通的硬臥票。
至於其他人,就都隻有硬座。
江茉也是和大家一起從硬座的車廂上去的。
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們,出門打工的、辦事的、旅遊的,都擠在這方狹小的車廂內,味道有些混雜。
江茉還沒皺眉,齊曄就很了解她地遞過來一塊手帕,讓她捂著鼻子,免得受不了這樣的味道。
不僅如此,他強健有力的臂膀一直將她護在身後,為她圈出一片小小的空間。
車廂內那麼擁擠,他生怕彆人碰著她,擠著她,踩臟了她的鞋子或是弄臟了她漂亮的小裙子。
齊曄覺得自己沒做好,低聲道:“早知道送你從軟臥那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