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秋雨, 順著江南的鬥角房簷, 似是剪不斷的線一般,打落在地麵上。
青泥磚瓦上,氤氳出一層層漣漪。
莫環宇腳步匆匆,撐著傘一路走出杭州城。
前些日子,它沒了盤纏, 又生了重病。
被租住房間的客棧老板直接趕出家門。
窮困潦倒之際, 是一家進城趕早市的城外老農戶把莫環宇帶回了家。
老夫婦住在杭州城外的小村子裡, 自己出門挖了些藥草,煎熬給莫環宇吃。
莫環宇養了好一段時間,才緩了過來。
後來, 他參加鄉試,認識了大戶出生的年輕公子文遠知。
文遠知出身不凡,祖父是山南書院的山長。
想跟他結交攀關係的人,如過江之鯽, 數不勝數。
莫環宇用了些手段, 跟文遠知成了朋友, 從他那裡得到了幫助。
現在, 他手上的這點兒錢, 也能找家客棧住下來。
可莫環宇依舊住在有些破敗的小院兒裡,沒有離開。
隻是, 每日清晨起的早些。
多走些路程,趕進杭州城。
這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麼。
莫環宇捏著傘柄。
青色竹傘有些漏雨, 秋風伴著掃進來的雨水,打在他臉上身上。
莫環宇周身一冷,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陰差陽錯拿到的賬冊。
賬冊上,記錄著許多銀錢流水和來往。
甚至,還用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暗語。
這些東西,普通人可能看不懂。
對現代人出身的莫環宇而言,隻掃了幾眼,他就發現,這賬冊是個燙手的山芋。
莫環宇原本不想拿那本賬冊。
可他已經看見了。
他也想過,把賬冊隨便選一個地方丟掉。
想了想,終究還是把賬冊留下了。
莫環宇到目前為止,還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子。
他不清楚,這世界有沒有內力,有沒有能飛簷走壁的武林高手。
但他清楚一點。
自己的身份地位,隨便來個權勢高點的,就能把他一腳踩在土裡。
他那一日走過的路線並不隱秘,這本賬冊涉及到的,怕都是在整個江南地區隻手遮天的大人物。
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查出賬冊在他手裡。
他拿著賬冊也算有個保障,讓對方有些忌憚。
總不至於,莫名其妙地死了。
天色越發黑了。
方才,還能隱約看見的光亮被陰雲遮擋得嚴嚴實實。
黑雲壓城,沉得人心神不寧。
莫環宇的步伐更快了。
他覺得,有人在跟蹤他。
暗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自己。
他深呼吸,吸入肺部的冷氣,讓大腦在這片淅瀝的雨聲中越發冷靜。
是了,他可以確定,有人在跟著他。
莫環宇右腳突然一歪,似乎是踩到了道路上的石子。
他前行的慣性未停,順著前進的腳步,又走出去一兩米。
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腳上少了隻鞋。
他撐著傘,單腳立著,一蹦一蹦地跳回到那隻鞋橫躺的位置。
漆黑的眼眸似是不經意地,在四周轉了一圈。
重新穿上那雙鞋。
瘦弱的書生若無其事地轉身,繼續沿著回家的路走。
隱藏在暗處的東廠番子,心神一凜。
頗有些驚訝。
這小書生好敏銳的感知力。
要不是他們反應的快,剛才。險些被發現。
兩名位暗衛相互對視一眼,繼續不動聲色地跟蹤莫環宇。
雪中送炭,救了莫環宇的那對老夫婦膝下無子,對莫環宇格外照顧。
莫環宇吃過晚飯,隨便找了個借口走出家門,說是要散散心。
他沿著村中小路慢慢前行。
這會兒,已經是入夜時分。
古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子裡的人又格外節省,僅僅有幾戶人家還亮著油燈,大部分房屋都是暗著的。
雨還在下。
卻隻是綿綿細雨。
莫環宇似乎毫無目的,在村中遊蕩。
驀地。
他停住了腳步。
慢慢抬頭,看向小路近處。
那裡,站著三個手持利刃的黑色身影,渾身殺氣。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存在。
一方是殺氣騰騰手握利刃的殺手,一方隻是瘦弱無力,滿臉病態的年輕書生。
莫環宇揉了揉眉心,低低的歎息,在淅瀝瀝雨聲中清晰,卻又無力。
“麻煩,果然還是來了。”
“……我怎麼就這麼慘。”
一睜眼,發現自己穿成了古代農家子。
剛剛進青樓霍霍完父母給的讀書錢。
還因為□□,被鎮上唯一的書院退了學生帖。
他受了滿村的白眼不說,還得承受父母欲言又止,悲傷中又難掩失望希冀的眼神兒。
看的他這個沒乾過壞事兒的人都心虛。
好不容易考中秀才熬出了頭,趕到省城,參加鄉試。
好嘛!
迎麵撞上了原主的冤家對頭,被潑了滿身冷水,還被搶了盤纏。
頂著高燒的腦袋和幾乎喘不過氣兒的鼻塞,拚了老命考完鄉試。
使出了渾身解數,才讓自己過上了平穩日子。
他就等著放榜歸家了。
嗬嗬噠。
走在路上,都能憑空飛來一本帳冊。
滿大街行走的路人都不砸,就砸他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