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席和光正在洗漱的時候, 顧清寒過來敲響了他的門。
他打開門後, 就見門外的人正提著早餐站在門口, 英俊的臉上已經是席和光從前慣常見到的笑容。
昨天顧清寒說要追求他, 要他給對方機會。席和光當然不願意,畢竟他總是要走的。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任務什麼時候能夠完成, 他什麼時候能走。
席和光不想給顧清寒渺茫的希望以及不確定的未來, 但對方遠比他想象中要堅韌很多。
席和光剛想開口趕人, 就見麵前的人忽然打開了早餐袋子。
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裡分開裝的有小油條,收口處流油的肉包子, 還有金黃的鍋貼和煎餃。顧清寒的另一隻手上, 還提著兩大杯熱氣騰騰的豆漿。
塑料袋麵上蒙上了一層白霧,一看就還是熱的, 正冒著騰騰的氣。煎油和餡料的香味爭先恐後地彌散開來,鑽進席和光的鼻腔,叫他一大早起來等著開工的胃部蠢蠢欲動,發出抗議的鳴叫。
少年人寬鬆睡衣遮蓋下的腹部傳來叫聲, 他蒼白的麵色頓時染上了一層薄紅,長長的眼瞼低垂,臉頰微微鼓起,看起來似乎很不好意思。
顧清寒一看席和光開門張口就知道他要說話。這時候讓對方說話可不是什麼好事, 因此顧清寒十分機智地直接打開了塑料袋。
他人不必出手,食物自會為他出征。
果然,席和光糾結了一會兒, 就直接放他進屋了。
雖然按照統籌給的拍攝計劃表上來看,這是《烈火》拍攝的最後一天了,但要計劃表上列舉的項目還是不少的。而且拍攝影片這種東西通常充滿了不定數,畢竟他們也不知道溫文導演會不會對某條鏡頭特彆不滿意,然後反複NG,最後再拖一天。
現在整個劇組的人,除導演外,心態就像放暑假前一天的學生。眼看著日盼夜盼過完今天馬上就能放假了,可不能學校突然來個臨時通知說要再多補課幾天。
因此顧清寒的早餐雖然誘人,但他倆都沒打算在房間裡吃。席和光匆匆抹好臉上,就和顧清寒一起下了樓。
樓下黑色的保姆車和席和光白色的保姆車就停在一塊。
顧清寒手裡提著早餐袋子,並沒有交給席和光。他買的本來就是兩份的早餐,目的十分鮮明,自然不可能在這時候讓步。
席和光的腳步慢下來。
陳柯寅站在白色的保姆車邊,眼睛一直盯著酒店的門口。現在看到這副情景,他連忙走過來催促道:“和光,快上車吧,早點去拍攝片場也好。”
席和光沒說話。
他有點想讓顧清寒把早餐袋子給他,又覺得自己享受了彆人的服務就這麼把對方丟開太壞了。而且顧清寒手裡的他根本吃不完,對方什麼心思他自然清楚。
但是席和光不想上顧清寒的車,總覺得一旦上了這個車,某些事情就收不回來了。
可是他又實在很想要顧清寒手裡的早餐。
對方實在太了解他的口味和脾氣了,每回買回來的早點都十分符合他的胃口。跟顧清寒鬨彆扭的那半個月裡,不管陳柯寅如何用心,都買不到能讓席和光吃得開心的早飯。
少年人蒼白的麵色上現出糾結的神情。
顧清寒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他想要自己手裡的早餐,又不想上自己的車。
如果是先前那半個月,顧清寒會二話不說,直接雙手將少年人想要的奉上。
但從昨晚他聽到少年人那夢囈的一句後,他就改變了想法。
顧清寒陪了席和光這麼長時間,親眼看著他果斷和陳藝彬分手,果斷拒絕對方的複合。
他本以為席和光早就不愛陳藝彬了,早就不想著對方了。
卻沒有想到昨天晚上就遭受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
陳藝彬有什麼好?!那個人自私自利,武斷自大,還花花心腸,不尊重席和光,還想著要跟女人結婚生子!
這樣一個渣男,憑什麼讓席和光念念不忘!憑什麼讓他能得到席和光在睡夢中的念想!
陳藝彬少數有的那幾個優點,有錢,英俊,他顧清寒也有,甚至比對方更好!
顧清寒昨晚一怒之下,用手機拍攝了他親吻睡夢中席和光的照片發給了剛剛解除了黑名單的陳藝彬。並且把他珍藏的剪輯“寒光”cp的視頻通通都給對方發了過去,還打了一大段字讓對方死心。
做完這一切,他不顧對麵發過來的謾罵,直接又把陳藝彬拉黑了。
顧清寒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欺騙陳藝彬他和席和光已經在一起了。
這樣的謊言早晚都會被戳穿,但是能讓對麵那個人渣不舒服,能幻想席和光是自己的,哪怕隻有一天,他也願意沉浸進去,欺騙自己!
顧清寒回過神來,他看著席和光麵上糾結的神情,心中的暴戾終於消退了一點。
好在他天天在席和光麵前晃悠並不是沒有效果,對方還是知道心疼他,甚至不舍得拒絕他的。
這是一個好兆頭。
因為席和光能夠毫不猶豫地拒絕陳柯寅,也可以直接拉黑李銳倫,但好像獨獨對他狠不下心。
也就是說,現在他顧清寒的對手隻有陳藝彬一個人而已。
顧清寒想到這裡,十分冷靜。他麵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一雙眼睛殷殷望向席和光:“到我車裡去吃吧,裡麵開了空調,我還準備了小抱枕。你吃完可以好好休息一會兒,醒來還有蜂蜜柚子茶喝,是冰過的。”
席和光的意念動搖的更厲害了。
少年人的身子都轉向了他這邊,麵上的神色更加糾結,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往他的保姆車那邊瞟了好幾眼。
顧清寒心裡一動,他濃密的睫毛低垂下來,冷硬的麵部線條也柔和不少,整個人微微低著頭,神色間露出點哀傷:“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今天是拍攝的最後一天了。”
席和光的心口突然沒來由地有些鈍痛。
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是他們留在《烈火》劇組的最後一天。
席和光早就已經決定,回去之後他不會再去聯係顧清寒。
而對方身為知名的影帝,前來的影片邀約一定多如雪花,篩選起來都要好長時間。
他們兩人都忙,後麵再沒有見麵的機會。時間一久,很多東西都會這樣過去。
也就是說,等到明天及以後,兩個人真的要成為陌路人了。
一想到這裡,再看對麵人的神情,席和光就心軟了:“好,我跟你上車。”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陳柯寅急得直跳腳。
顧清寒是影帝!席和光也是演員,為什麼就看不穿對方在演戲,在博取他的同情!
顧清寒為席和光拉開了車門,像以往那樣體貼地用手擋住車框的上方。
他這次倒沒有閒心再去回頭挑釁陳柯寅。畢竟對方和他一樣,在這場感情中,都是一個失敗者。他沒有心思,也沒有必要再去嘲笑對方。
兩輛車平穩地行駛到了江城影視基地。
開工後,他們又拍攝了幾個零碎的鏡頭,就來到了今天計劃表上的最後一幕,也是最為關鍵的一幕。
就是在經曆了那麼多次戰爭後,兵役到期的夏天最終選擇了退役。
戰爭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創傷和永恒的心理陰影,也讓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不想再留在這個令他痛苦不堪的地方。
夏天隨後的日子就是找了一份清閒的工作,憑借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麼長時間,國家發放的巨額補償金開始了朝九晚五,三點一線的生活。
但在平常的日子裡,隻要夏天一閒下來,他就控製不住腦內閃現痛苦的回憶。因此他選擇了在長假期間出去旅遊散心。
席和光和顧清寒今天要拍攝的就是夏天開車上盤山公路這一幕。
冥冥之中,夏天會感覺身旁似乎還坐著林海生,就像從前他們在部隊開車一樣。這是戰爭和林海生的死亡帶給他的創傷,如同跗骨之疽,如影隨形。
因此這一幕,雖然主要戲份在夏天身上,但席和光和顧清寒兩個人都得坐上車拍攝。
為了保證安全,他們選擇的盤山公路不高,大概就是行駛到一圈半的位置,離地也就十多米,還是比較緩的坡。公路外側有護欄,而且劇組借來的車剛經過檢修,昨天晚上還有人駕駛沒出問題。
檢修師父剛剛從車上下來,一張黝黑的麵容上是憨厚的笑意。
顧清寒看著對方的臉,隨口問了一句:“師傅有點眼生。”
一旁的場務笑道:“昨天剛找過來的本地師父,你們哪能認識。”
對方說到這裡,催促了一句:“機位已經擺好,二位上車吧,爭取一次過,咱們都放假!”
顧清寒和席和光兩人都笑了笑。
這一條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因為主要就是拍個背影。之前夏天在車上的麵部表情和一些小動作,席和光已經坐在沒有開動的車上完成。後期會把這一段的背景p掉,換成現在他們拍攝到的車開起來的背景。
這段盤山公路還挺長,席和光會開車,不過技術並不咋樣。好在他也不是真的要把整個盤山公路都開完,隻要拍攝夏天以為林海生還坐在副駕駛這一幕就可以了,後麵的自有替身把整條路開完。
為了不耽誤時間,席和光看到場記打板後,就發動了汽車。
車速漸漸加快,逐漸平穩,保持著一個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前行進。攝像機拍攝了一段之後,眼看著差不多了,溫文導演就喊了停。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車並沒有停下來,甚至直直衝著公路邊的護欄而去。
由於這一段是遠景,攝像機和攝影師都離得遠。路麵上隻有安保人員在,可他們一開始站在鏡頭外,這會兒也來不及跑上前去。
溫文導演這才看出了不對:“壞了!刹車失靈了!”
車上的兩人也在慌亂之中。
劇組原本的拍攝計劃就是席和光開車從這段公路起始,然後停到快要轉彎的地方,隻開一個直線就可以了。
但是現在席和光腳下使勁兒踩著刹車,卻絲毫不見汽車有停止的跡象。
他平常很少開車,是溫文導演說沒問題,不需要太大技術操作,他才上的。而且昨晚席和光試過這輛車,那會兒明明還好好的,現在卻完全不聽他的話:“刹車壞了!”
眼看離公路護欄沒多遠了,顧清寒神色冷凝:“拉手刹!”
席和光連忙去拉手刹,卻完全拉不動。
手刹也失靈了!
車子的前身已經撞上了護欄,明明車速並沒有很快,這護欄卻一下就被撞飛了!
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的!
車子已經飛到了半空中,開始迅速下墜!
顧清寒心裡一凜,他一把撤掉安全帶,轉身直接護住了席和光!
後麵的安保隊伍沒來得及追上,全場人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車輛帶著兩人翻下了懸崖!
溫文幾乎是顫抖著手道:“快報警,快叫救護車!”
……
醫院是一個迎來送往,生老病死的地方。
住院部的走廊很長,很幽暗,唯有每扇門底下的縫隙會透出白色的光,給壓抑的走廊帶來一點生的希望。
席和光推開門。
麻醉藥效還沒過,顧清寒正躺在病床上。
他的一隻胳膊和腿都打了石膏,不僅僅如此,席和光還知道對方背後也有不少細碎的劃傷和擦傷。
顧母正在病床前哭泣,顧父震怒地拿著手機打電話。
林助理是第一個看見他來的,連忙轉過身道:“席哥。”
顧父顧母聞言都轉過身來。
病房門口的少年人麵色極其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他穿著病號服,一雙手纏滿了繃帶,腦袋上也纏了一些,瘦的看起來風一吹就倒。
顧母連忙走上前去,忍著一雙淚眼摸了摸席和光的手臂:“好孩子,你來了?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席和光的眼睛還有點腫,精神看起來不太好。他之前在崖壁上滾了半天,腦子有點腦震蕩,現在有些頭暈想吐。
不過幸好那個崖壁不算高,他們摔下來留了條命。席和光因為被保護得好,身上也沒有大傷,就是腦震蕩稍微有點厲害。還有一雙手在護著顧清寒腦袋的時候,被山上的石塊等尖銳物體給劃了個稀巴爛,胳膊上也有些擦傷。
不像顧清寒為了保護他,幾乎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下了絕大部分傷害,結果自己斷了一條胳膊,又斷了一條腿,身上血跡斑斑,在救護車的長鳴中一路進了手術室。
席和光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在救護車上,他看著躺著的顧清寒,眼前一片眩暈,哭得很厲害。顧清寒還伸出沒斷的那隻手握住他血肉模糊的手心疼。
後來席和光一直等在手術室的門口不肯走,直到陳柯寅麵色灰敗地替他主動等在手術室的門口,說一有情況就告訴他,席和光才被醫護人員拉走。
幸好顧清寒沒事。
他在落下去的過程中緊緊抱住了顧清寒的腦袋,護得嚴嚴實實,對方並沒有受到致命傷,比起植物人或者癱瘓之類的可能,斷胳膊斷腿這種暫時性的傷害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麵對顧清寒的父母,席和光感覺很內疚,不由得囁嚅道:“對不起……”
顧母連忙道:“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顧父已經講完了電話,也走了過來。他拍了拍席和光的肩膀道:“是啊,又不是你換的刹車和手刹,還把護欄的螺絲釘給擰下來的。這事兒怎麼能怪你呢?”
顧母依偎在顧父的懷裡,也道:“你彆多想。不過小和光啊,我和你顧伯伯最近有點事要忙。你可不可以替我們照顧小寒幾天?”
席和光連忙點點頭。
他一點頭就感覺腦漿像是要甩出來一樣,頭暈得很,眼前花白一片,差點兒沒站住。
顧母見他麵色更蒼白了,都一副要倒下的模樣還不忘點頭,連忙一把扶住他,笑道:“也不用你照顧,會有人給你們送飯送好吃的,你在旁邊陪陪小寒就行了,免得他一個人寂寞。而且我覺得,小寒醒來後肯定非常想看見你。”
說到這裡,顧父顧母的目光又殷切起來,四道目光像聚光燈一樣緊緊盯住對麵的少年人。
席和光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對於顧父顧母的安排毫無異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便小聲地說了一句:“好。”
他倆老人家這才心滿意足地出門去了。
下午的時候梁曼來探過病。
她心疼地看著病床上的兩個人,把兩人的病情全問了一遍才放下心來。接著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席和光。
這次事件的幕後主使是陳藝彬。
梁曼是從警方那裡得到的消息。據星悅的總裁李銳倫說,昨天晚上的聚會陳藝彬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一個勁兒地喊著他們在一起了,隨即就從聚會上直接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