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十分耳熟, 席和光一下就聽出來是那條大龍人的。
他從剛剛醒來到現在, 經過各種聲音的輪番轟炸, 終於勉強拚湊出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席和光被一劍當胸,從城牆上摔下來之後,屍身不知道為什麼被保存在水晶棺槨中,並且被人送到了兩不管地帶的雅加拍賣場進行拍賣。
想要他這具身體的人輪番抬價, 人聲鼎沸。到後麵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拍賣場似乎起了大火。就在這個時候, 有個人趁亂撬開了水晶棺槨, 把他帶走了。
這個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 但是席和光卻感應到了克利斯之劍與自己的共鳴。
能夠拿到克利斯之劍,不是席零一就是克萊。現在席零一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 那麼抱著自己的就是克萊了。
這裡很安靜, 除了克萊的呼吸聲, 就隻有剛剛席零一出聲的那一句話。
在場除了席和光這具“屍體”,再沒有第三個活人。而他們兩個,應該是在爭奪自己這具身體的歸屬。
席和光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想要跟著席零一走的。對方雖然任性霸道, 卻實實在在地想要保護他, 將自己視為寶藏。而克萊就是個變態, 在席和光的記憶裡, 對方前不久才剛剛將他穿胸!
克萊一抬頭,就看見了席零一。
對方的麵部輪廓很深,高鼻深目,長眉薄唇, 背後的雙翼已經長得寬大厚實,一伸展開比他整個人還長。
席零一以前總在席和光麵前撒嬌賣癡,永遠都是一副沒有長大的,隻會哭鬨的蠢樣。而現在,一年過去了,對方的目光沉穩,神情冰冷,已經完全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當然克萊自己的變化也很大。
席零一金黃的豎瞳盯住了克萊懷裡的人:“把他給我。”
克萊收緊了手臂,看向懷裡的人。
席和光正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臂彎裡,不聲不響。閉著的眼睛上長睫如扇,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曾經的薔薇公爵柔軟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胸前,模樣就像一個睡著的小王子,看起來十分乖巧。
席和光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跟他這樣親近過。對方連他的告白都拒絕了,當然更不可能像這樣待在他的臂彎裡。
這樣的席和光,他一點也不想讓出去。
克萊喑啞著嗓音,他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話過了:“是我先來的,你憑什麼帶走他?”
這句話他藏在心底很久了。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席和光,也是他先得到的席和光的注意,為什麼最後卻是這隻仿生人占據了對方的身心?
他不甘心,他根本不甘心!
席零一冷笑:“就憑你現在能夠見到他是因為我!”
克萊一愣。
席零一金黃的豎瞳隱忍地將席和光掃視了一圈:“你以為他為什麼會被放在水晶棺槨裡,為什麼會出現在雅加拍賣場?為什麼時隔一年他的身體還能完好無損?”
克萊的眼睛睜大了。
席零一的情緒徹底爆發,雙眼如同燃燒的火焰:“是我帶他去的黑暗森林!是我找到的格魯女巫!你破開的水晶棺是我用一身的龍鱗和血液換來的!”
躺在克萊懷裡的席和光一震,心頭掠過些許不知名的滋味。
他現在能夠有意識,都是因為他的大龍人付出了這麼多嗎?雖然對席和光來說,他從城牆上掉下來,到現在“醒來”,好像隻是一瞬間的事。
但在席零一那裡,他卻足足等了一年。
心裡有點酸,還有點點莫名的……甜。
席零一說到這裡,忽然聲音又低下來,一字一頓道:“那個時候,你又在乾什麼呢?”
金黃的豎瞳緊緊地鎖住對麵人狼狽不堪的臉。
克萊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然而就在他鬆懈的這一刹那,克萊就感到手上忽然一輕,對麵直接伸手從他的手上抱走了席和光,並且幾步就拉開了距離。
他下意識地去追,就感到一條又長又硬的尾巴鞭子似的抽過來。
克萊一個後躍,那鞭子沒有打到他,他卻感覺腰間一空。
克利斯之劍!
克萊紅著眼睛看著那柄被長長的尾巴卷走的銀光閃閃的長劍。
那是他從席和光那裡得到的唯一一件遺物。
“還給我!”
克萊飛撲上前,卻撲了個空。那隻仿生人已經張開雙翼飛到了空中。
席零一已經受夠了自己的寶藏被彆人覬覦的感覺,他怒視著克萊道:“這本來就是和光的東西!你也有臉說‘還’這個字?”
“你唯一的作用就是用克利斯之劍撬開了水晶棺的棺槨。如果不是為了找到你,你以為我會把和光交出來?你以為那場火是從哪裡燒起來的?你以為你憑什麼那麼幸運就從拍賣場逃出來?”
“現在你已經沒有用處了,我不殺你,不過是準備等著和光醒過來之後等他親自殺你。”
席零一說完,雙手把席和光抱在懷裡,一隻手上拿著克裡斯之劍,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隻留下克萊一個人停在原地。
席零一此行的目標是北陸的冰湖。
一年前,當他親眼看到席和光胸前溢出鮮血,從城牆上掉下來的時候,他的大腦幾乎是當場一片空白,想也沒想就衝上前去把席和光的身體接住了。
明明上一刻還在矜持優雅地同血族親王對戰的席和光,轉瞬間就閉上了眼睛。
再也不會給他反應,再也不會為他講睡前故事,再也不能撫摸他了。
他當時一聲龍吟,直接抱著席和光的身體遠離了艾爾米拉城。
席零一記得席和光給他講過的睡前故事中,他說大陸的北麵有黑暗森林,森林裡有格魯女巫,擁有讓人起死回生的魔法。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他必須要試一試。他無法接受席和光就這麼長睡不起,最終成為一堆白骨,湮滅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