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大堂中往來穿梭,見著客人準備上前的店小二肩頭搭著毛巾有些怔愣,掌櫃的怎麼就上去了?往日裡不都是他領客人上去嗎?
上了樓梯左轉,再往裡走。將人領至特意選好的上房前,掌櫃打開門,讓席和光先看了看屋內的陳設,門窗,被褥之類的。
客人帶著帷帽,掌櫃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望見隱隱約約的一點麵龐輪廓,他忍不住問道:“客官覺得可還行?”
這屋子窄小,簡陋,比不上席和光曾經住過的任何一間屋子。但整體看著還算乾淨,桌子上沒有灰塵,被褥沒有什麼難言的味道,屏風轉過去的木桶也洗刷的乾乾淨淨。
因此席和光也就沒多說什麼,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掌櫃迎來送往間不知見過多少客人,察言觀色的功夫也算上乘,哪裡看不出來這上房其實進不了這客人的眼呢。
他心裡有些失落,但還是道:“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公子可儘管同我說。”
席和光應了一聲表示知道。
掌櫃見他仍然沒有拿下那頂帷帽,心中有些遺憾,但也隻能作罷。他想了想,還是好意提醒道:“公子獨身一人,外出切莫莽撞。”
帷帽下傳來一聲輕笑,掌櫃總感覺自己被打量了一番。那視線過得很快,有些輕飄飄的,並不令人反感。他有點緊張,就聽見對麵的人道:“多謝掌櫃的好意。”
似乎帶著點笑意,語氣也多了些真誠。
掌櫃暈乎乎地出去了,麵上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眼看著門被關上,席和光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已經走遠,並且沒有礙事的人來打擾後,他才摘下了帷帽。
這東西雖然能幫他擋住陽光,但也著實憋氣得很。摘下帷帽的那一刻,席和光感覺麵上一陣清爽,呼吸之間都輕快了不少。
腦海內適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宿主已經進入雲來城境內,離解開線索又近了一步~]
這是係統的聲音,席和光早已經習慣。
說完這句話,對方就會神隱。這係統就像導航地圖的語音一樣,隻會播報進度,無法與之交流。
席和光走到床邊坐下,身上一直微微繃緊的肌肉稍微鬆懈下來。然後伸手扯開了一點身上的長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內裡什麼也沒穿,是直接套的一件袍子。
事發突然,雖然先前已經隱隱有預感龍雀會背叛。但他從前出行,所有的瑣事都是交給對方打理,自己根本一竅不通。自傀儡墜崖後他又一直在逃亡,根本沒有閒心去購置這些東西。
因此席和光的納戒中隻有些防身的符咒和法器,身上一個子兒也沒帶。這霧隱宗腳下見多識廣的雲來城更是基本上都用靈石交易,若不是他先前靈機一動,封住白衡經脈的同時從他身上順走了一個儲物囊,隻怕今晚他就要夜宿在雲來城的街頭。
儘管席和光認為自己並不算特彆講究的人,他也對自己可能落到的這種情況而感到抗拒。
至於白衡被拿走了靈石該怎麼辦,他倒不怎麼擔心。他與對方是舊相識,早就清楚這人錢財之事頗為謹慎,納戒,儲物囊,甚至於劍穗都分彆裝有不等的靈石符咒之類。
席和光將身上的黑袍全脫下來。
他之前的身體雖然稱不上威武雄壯,但也是肌理分明。現在一朝回到少年時的模樣,又受了重傷,前胸十分瘦削,幾乎能看見下麵的肋骨。
而在靠近心口的位置上,有一道細細的,不過小拇指長的傷口。這傷口看著不長,其實很深,結了蜈蚣似的血痂,現在已經掙開了一些,往外滲著血絲,在周遭瑩白嬌嫩的皮膚中顯得特彆醜陋。
這正是龍雀當胸刺在傀儡上的那一刀所造成的。
不同的是,傀儡直接被捅成了對穿,墜入崖底消亡。而他,好歹還撿回一條命。
好在現在已經進了雲來城。
雲來城雖然並不歸霧隱宗管,但就在滄瀾山腳下,同樣受到霧隱宗禁製的蔭蔽,邪魔外道一旦進入就會觸發禁製,引來霧隱宗的人。
龍雀從前被他封印妖氣融入刀中,要出入霧隱宗輕而易舉。如今他自己衝破了封印,身上妖氣衝天,席和光賭他不敢進來。
畢竟他就算進來也沒有辦法把自己帶走。
席和光緩緩吐了口氣,盤腿坐在床上開始打坐修行,調養生息。
心口處仍在一陣一陣地抽痛,席和光不自覺皺起眉頭,慢慢將經脈中的真元彙聚於此,溫養著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一刀可真狠啊,直接把他從元嬰境砍到了靈寂境。掉了整整一個大境界不說,還給他留了這麼一個疼痛非常的傷口。
麵對曾經器重自己的主人,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恨得這麼深,轉變的這麼大嗎?
想到這裡,席和光忽然笑了一下。
那夜星光黯淡,夜幕深沉。他坐在樹影婆娑的枝椏上,借著黑夜的掩蓋精心操縱著傀儡與龍雀周旋,繼而登上山崖,最後親眼所見那柄長刀貫穿了傀儡的胸膛。
那一手著實漂亮,又快又穩,毫不留情。
他當場胸口劇痛,眼前發黑,渾身顫抖,差點摔下枝椏暴露自己。
不愧是他養出來的好刀。
席和光心中有些讚許地想。
龍雀的模樣,他在前幾個世界就見過了。對方那些隱秘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
隻是他無法回應罷了。
一直修煉到晚間,月上中天,外麵熙熙攘攘的聲音都漸漸稀薄,整座城鎮歸於寧靜之後,席和光才提著燈下樓去找掌櫃要熱水。
他從前過的養尊處優,即便有潔淨術這樣幾乎不費真元的術法在,也經常泡熱湯,更何況潔淨術到底不如直接泡熱水來的舒服和活絡筋骨。
席和光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還是更喜歡泡澡。隻是他先前一路逃亡,沒有條件,如今稍微安定下來,自然不想委屈自己。
此時已臨近子時。
彆的城鎮大多天剛擦黑便街上人跡寥寥,現在更是全城熟睡的時刻。但雲來城不一樣,城內修者眾多,晚間街上人也不少,直到臨近子時,熱鬨的街道才會變得冷清。
大堂裡還坐的有人,不過雲影客棧已經準備打烊。掌櫃和店小二正要把店門關上,就聽見樓梯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大堂內的眾人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誰知這一看就挪不開眼了。
昏暗的樓梯間,一點暖黃的光團顯現。
一位少年正手提小燈,被包裹在這點暖黃裡下樓。他的肌膚在燭火下泛著溫柔的碎光,披散的長發竟然是白色。他身形單薄,罩在寬大的長袍內,側臉的線條如同秀美起伏的山巒。自飽滿的額頭開始,經過微微翹起的鼻尖,最後停在淡淡一撇的嘴唇上。
如此美好的側麵,幾乎叫人忍不住想讓他趕緊轉過臉來,看看正臉是否也同樣值得人期待。
然而真當少年人轉過臉來後,全場人都愣住了。
先前各種各樣的心思都消散的無影無蹤,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雙眼睛給吸引住了。
少年人的雙目仿佛藏著一束星光,在他雪白的麵龐和白發的映襯下對比格外強烈,一眼望過來,奪人心魄,仿似豔鬼。
“掌櫃的,有熱水嗎?”
開口的聲音不大,似泉水叮咚。
卻無人應答。
席和光皺起眉頭。
這會兒大堂裡仍是燈火通明,隻是已經十分冷清,隻稀稀拉拉坐著幾位年輕人,服飾統一,看樣子似乎是一個修真世族裡出來的,每個人麵上都顯露出驚愕的神情。
席和光略略掃過一眼,立刻就認出了這是月原柳氏的人。
以對麵人的年紀,席和光應當是從沒和他們接觸過。他從前因為這具身體的特性,以及為完成任務著想,極少外露相貌,現在更是一朝回到少年時,黑發全白,樣貌大變。
席和光很快肯定這群小崽子們是不知道他是誰的。
那驚愕就隻有一種解釋。柳氏的新一代太沉不住氣,見到個白發的人就能吃驚成這樣。
席和光暗地裡搖搖頭,也不知道柳臨風是怎麼管教的。
他轉過目光去看掌櫃和店小二,也是同樣的神情,甚至更明顯一些。
罷了,他們兩個是凡人,沒見過多少世麵也正常。
席和光好脾氣地又問了一遍:“掌櫃的,有熱水嗎?”
掌櫃這才回過神來,聽聲音便知道他是住在西邊上房的那位客人。他先前就曾想過這人的相貌會不會跟他的聲音一樣好,此時真正看到,隻覺從前所見的所謂絕色都黯然失色了。
他正要開口,一旁的店小二忽然接嘴道:“有的有的,客官,您是要喝還是要洗?”目光殷殷,麵露討好之意。
席和光滿意地看著這個最快反應過來的人,道:“我要泡澡。”
他淡色的嘴唇開合,說出來的話明明十分正經,卻因著他空蕩的衣物,露出來的雪白的麵龐和手,而無端起了點靡靡之意。
席和光察覺不到這些,他看店小二已經反應過來,便直接道:“要一桶熱水,送我房間來。”
語罷,他便轉身上樓去了。
後天便是霧隱宗開門收徒的時候,他得在此期間儘快養好傷,還得換身衣服。
席和光看著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少塵土的黑袍想。
“慢著!”
一聲斷喝響起。
席和光循聲望去,就見一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從月原柳氏所在的桌前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道:“敢問這位道友姓名?”
作者有話要說: 席同塵靈機一動,總覺得自己即將綠雲罩頂。
於是他提刀正在趕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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