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條錦鯉(2 / 2)

阿南喘了口粗氣,“公子,既然小二和盜匪一夥的,給我們的指路一定是假的,你看我們還是要繞路走嗎?這樣一定是送上門,不如我們去西寧府。”

謝臨安凝神望著遠處,手指敲著馬車車轅,良久,緩緩說道,“阿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總覺得這次天水縣會有發現,再說這些盜匪也是一些可憐百姓,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麼樣,不過我們要做好萬全之策,再去天水縣。”

他想了想,“阿南,你傳信給七皇子,告知他此地的情況,讓他做好準備。”

阿南點點頭,他抬頭望天,打了一聲長長的呼哨,嗖嗖幾聲,一名暗衛鬼魅般從樹上跳了下來,“大人,有何吩咐?”

阿南神情肅穆,冷冷道,“飛鴿傳書告知七皇子,此地的情況,記住,事關重大,三個信鴿同時放出。”

“是。”那名暗衛答應一聲,一個轉身飛上樹梢,瞬間不見。

葉初然目瞪口呆望著暗衛的聲音轉瞬消失不見,麻鴨,這就是古代的輕功,想了想又釋然了,這是一本書,總是要誇張點,君不見,誰家的武俠不是雲裡來霧裡去。

她又看了一眼阿南,剛才端著的那個認真範還真有點侍衛統領的感覺,發號施令起來還挺酷的。

正在她想入非非,阿南又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公子,三隻信鴿保平安。”

噗,葉初然笑出聲音,一定是她的錯覺,這貨和他的主人一樣都是沒個正經,侍衛統領什麼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謝臨安笑著搖搖頭,“好了,不要貧嘴了,快些走吧。”

三人沿著官道行了大概四十裡的路程,進入了一片山區,極目眺望,遠處的高山連綿不絕,山上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林間小道上落葉滿滿,馬蹄踩上去毫無聲息,隻有噗噗的沉悶聲音和頭上傳來的各種鳥啼聲。

葉初然有些害怕,不由爬到謝臨安的勉強,倚在他的懷裡,汲取著他的溫暖,方才覺得心裡安定一些,語氣帶著顫抖,“臨安哥哥,你說這林子裡會不會有毒蛇?”她膽子還算大,但是最怕毒蛇,尤其是她小時候在野外見到一條蛇後,簡直就是見到蛇如臨大敵。

謝臨安見她嚇得臉色都發白,將她摟的更緊一些,安慰道,“不會有的,放心。”話音未落,前麵樹上盤旋而下一條身體粗大烏黑的毒蛇,吐著舌頭轉到樹後麵。

望著謝臨安張口結舌的模樣,葉初然又想笑又害怕,嗚咽的問道,“你不是說沒有嗎?這是哪裡來的?”

謝臨安有些語塞,清咳一聲,“隔壁來的吧。”

葉初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會不會有老虎什麼的?”

阿南坐在馬車外掀開車簾把頭探進來,“葉娘不要怕,遇見老虎啊,你看阿南哥哥怎麼打虎,給你做一條老虎圍脖。”

葉初然噘了噘嘴,一個個都不靠譜,“我才不要。”

穿過一片密林,馬車沿著笑道緩緩前行,不久又來到一片山穀之地,這裡四周都是高山,綠草如茵野花茂密,還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十分美麗。

謝臨安打量這周圍,臉色一沉,“阿南,你看那邊,有一些火堆燃燒過的灰燼,我懷疑這裡有人出沒,說不定是占山為王的那些盜匪,我們快走。”

阿南一聲不吭,駕的一聲趕著馬車就想快速離開山穀,隻可惜已經遲了,亂七八糟的聲音響起後,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手持木頭和青竹做的棍棒已經將馬車方向的路堵上,為首一人正是客棧裡的店小二。

那群人吵吵嚷嚷將馬車團團圍住,嘴裡叫著,“下車,快下車。”

阿南神色一暗,飛身下了馬車,雙手按在腰間,就想拔出腰中纏繞的軟劍,他武藝高強,對付這些烏合之眾不過手到擒來,隻是劍一出鞘,死傷無數,他看著眼前這些麵黃肌瘦的人,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啊,心中躊躇起來,軟劍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

葉初然見阿南臉上神情陰晴不定,知道他恐怕是想動手,正想讓他手下留情,謝臨安對著阿南擺擺手,示意他先彆動手,然後掀開簾子,看著那名店小二,一臉茫然,“怎麼是小二哥,你們是……”

那個小二哥對著謝臨安胡亂拱手作揖,算是行了個禮,而後看向周圍的人,嗬斥道,“不要胡亂說話,不許大吵大叫,小心嚇壞了大夫。”

他轉身望向謝臨安,神態恭敬語調客氣,“三位,我在這裡恭候多時了,不瞞您說,我們就是那些被官逼民反占山為王的百姓,我叫阮三,是山寨的副寨主。”

眼見謝臨安一副瘦瘦弱弱文文氣氣的模樣,唯恐他受驚,語氣更是緩和,“公子,您放心,我們等在這裡,不是搶劫財物,公子不過是個大夫,我們不搶劫百姓。”

他語氣頓了頓,“隻是有一事相求,還請公子應允。”

謝臨安苦笑一聲,“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您說吧,隻要能辦到,我會斟酌的。”

阮三撲通一聲跪下,“公子,寨主的女兒生了重病,眼看著身體一天比一天糟糕,寨主下山求醫,找來無數大夫都束手無策,如今寨主不在山裡,眼看著小姐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還請大夫您救死扶傷,如果能治好小姐,就是我山寨的大恩人。”

阿南和葉初然已經對謝臨安佩服的五體投地,麻鴨怎麼會有這麼料事如神的人,不去算卦真是可惜了。

謝臨安聞言整理下衣服,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經模樣,“在下作為大夫,當本著濟世救人救死扶傷的心,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病人受苦,前麵帶路吧。”

阮三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這個大夫看上去就靠譜,麵相斯文,沒準能夠治好小姐。

一行人沿著山穀山寨走去,七環八繞,上山下山上山下山,反反複複估計都要翻過幾座山,終於走到山寨門口,山寨建在半山腰上,前麵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河水湍急,河上架著一條竹橋通往山寨大門。

繞是葉初然不懂風水的人,也看出這個山寨選址極佳,麵山背水,易守難攻,正是個好地方,看來選地址的人應該是懂行之人。

山寨的布置十分簡陋,阮三引著一行人走到一座竹樓前,恭恭敬敬請三人上去,眼看謝臨安、阿南和葉初然有些猶豫,粗豪的笑了笑,“三位,江湖兒女,沒有那麼多忌諱。”

三人隻能硬著頭皮進屋,屋裡布置簡單大方,床榻和座椅都是竹子編製,青翠翠的倒也好看。

一名侍女坐在床前,眼圈發紅,見到阮三進來,哭哭啼啼的說道,“阮三叔,您來了,小姐氣息微弱,我怕她……嗚嗚……”

阮三連忙說道,“好了,小紅不要哭了,我請了一個大夫來為小姐治病。”

葉初然偷偷望去,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少女,十四五歲模樣,五官大氣明豔,縱然是久病在身也依舊顯得一臉英氣。

謝臨安上前一步,觀察著女子的臉色,臉色有些陰沉,而後他伸出手指,虛虛搭在少女的脈搏上,良久,他將手縮回,緩緩說道,“小姐是不是某天突發疾病,而後一直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到現在。”

阮三眼睛一亮,用力扯住謝臨安的衣袖,“是是是,公子說的對極,小姐有一天從外麵掙紮著回來,臉色毫無血色,然後就突然倒下昏迷不醒。”

謝臨安皺著眉頭,“這就對了,小姐並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這個毒並不是人為的,而是一種植物的毒,這個植物我隻在書裡見過它的描述,現實中從未見過,我想可能是小姐誤闖某地,不小心中了毒。”

阮三愣了愣,“那可還有救?”

謝臨安歎息一聲,“我在書裡看到過解毒藥方,但是有些藥材恐怕很難找到。”

阮三又撲通一聲跪下,嚇了葉初然一跳,什麼情況,怎麼又跪下?

“公子,請您救救小姐,您寫個藥方,我去弄藥。”阮三眼淚汪汪,哭得聲嘶力竭。

謝臨安無法,隻能提筆寫下藥方,而後指著藥方對阮三說,“這幾味藥都是尋常藥,去天水縣的藥鋪就可以抓到,雪羽藤、鐘乳玉還有黑璃花,我已經將它們的形狀畫在紙上,你找找試試看吧,找到之後,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以螻蛄為藥引,喝下就可以解毒。”

阮三雙手顫抖的接過藥方,吩咐道,“來人,將三位公子安排在貴客房間,好吃好喝招待著,不許怠慢。”說完之後,風一般的飛了出去。

謝臨安三人互望一眼,知道這是把自己先囚禁起來,萬一不行,秋後算賬,葉初然忍不住向阿南使個眼色,那名暗衛有沒有跟進來,阿南聳聳肩,意思他也不知道,葉初然立刻像放氣的氣球,渾身軟綿綿毫無氣力。

不過她也不擔心,無數事實告訴她,自己有著錦鯉大神庇護,怕個毛線,應該是他們怕自己才對。

一個瘦弱的少年將三人引到一間屋子,屋子用竹子做牆壁,上麵茅草頂,十分簡陋,進門一張木頭桌子,最裡麵有三個床,都是竹子編製,上麵鋪著粗布被褥。

看來這個山寨裡的百姓確實過得十分清苦,葉初然忍不住歎息一聲,對比朗州的迎賓館,當真是印證了謝臨安的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而後那個瘦弱的少年從一旁的木頭桌上拿出三個杯子,倒滿水,細聲細語的說道,“三位公子,你們先喝點水,這是寨子裡山泉水,很甜的。”

頓了頓接著說道,“待會我會為三位公子端來晚飯。”靦腆的笑了笑,“寨子裡沒什麼吃得,隻有一些糊糊和窩頭,還有些水煮野菜,三位公子不要嫌棄。”

葉初然心裡一酸,“山寨裡你們就吃這些嗎?”

瘦弱少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容淳樸,“這些已經很好了,我們用來招待三位貴客,我們平日裡就是樹根野菜再加一些蕨根粉,煮成糊糊填飽肚子就好了,不過這山裡有很多野味,有時候也會打些野味打打牙祭。”

看著葉初然有些發紅的眼圈,瘦弱少年連忙說道,“你不要難過啊,我們山寨能吃飽已經很好了。”他忽然悲傷起來,眼中眼淚打滾,他抬著頭許久不讓淚水流下來。

“我沒上山前,家裡七口人全部餓死了,最後隻剩我一個人,後來阮三叔帶我投奔了山寨,寨主收留了我們,我們才能活下來。”瘦弱少年忍不住擦擦眼淚。

葉初然歎了口氣,“我之前從朗州城過來,聽說朝廷派了七皇子來賑災,說是出了通告,告知百姓開倉放糧,可以用蟲子去換糧食,還有說開墾荒田種植莊稼的人,可以免賦稅三年。”

她原本以為少年會歡呼雀躍,想不到少年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呸,官官相護,要不是他們逼著我們交稅,我家人怎麼會全部餓死,他們連我也不放過,還要抓我去修宅院,說是為了迎接上麵下來巡察的狗官。”

葉初然皺著眉頭,想到在坎山村的時候,縣令和縣丞就是狼狽為奸,魚肉百姓,自己差點死在他們手裡,冷著臉罵道,“果真是一群狗官,呸,不要臉。”

瘦弱少年見她罵那些官員,不由有些惺惺相惜,“公子,罵得好,就是一群狗官。”

他指了指三張床,“三位公子,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為你們準備晚飯。”

待少年走後,眼見四周無人,葉初然賊頭賊腦的走到謝臨安麵前,悄聲問道,“臨安哥哥,這是把我們軟禁了嗎?會不會要殺了我們?”

阿南冷哼一聲,“那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我要是不高興,隨時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葉初然知道剛才那個瘦弱少年對七皇子的冷嘲熱諷惹得他生氣,笑了笑說道,“要是每個官員都像許公子和七皇子那樣為國為民,也不會有今日的蟲災之亂。”

阿南聽到這裡,心中大為開心,眉頭也舒展開來,謝臨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過是些窮苦百姓,沒法過日子才會聚眾山林,他們不會為難我們的,再說七皇子的通告不日就會傳開,屆時大家都會知道朝廷的恩德,誰會放著安穩日子不過,他們自然會解散山寨的。”

葉初然聽到這裡,不禁也放鬆心,過了一會,瘦弱少年端來晚飯,居然還有隻烤山雞和烤野兔,瘦弱少年望著葉初然笑道,“公子,我見你一天沒吃什麼了,就去山裡打了山雞和野兔,你快點吃吧,冷了就不好吃。”說完轉身離去。

葉初然十分欣喜,恐怕是因為今天下午兩人一起將狗官罵了個舒暢,少年一時將她視為知己,給她開了個小灶。

三人默不做聲的吃完晚飯,而後躺在床上,一天的勞累,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還在熟睡中,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而後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公子,公子……”

葉初然睡眼朦朧的看向窗外,太陽都還沒升起,砰地一聲,門被推開,阮三站在門口,大口喘著粗氣,她心裡忽然一沉,難道是臨安哥哥開的藥有問題,小姐吃了立馬嗝屁,這會子山寨人來算賬了。

阮三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笑得像朵老菊花一樣,皺紋裡麵都能望到春天的氣息,“公子,公子,您的醫術太高明了,我家小姐醒了,還請公子再去看看。”

謝臨安一陣驚訝,秀眉微蹙,重複一遍,“醒了?”

阮三嗬嗬大笑,“是啊,醒了,公子您的藥方神效啊。”

謝臨安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誇獎,他思索片刻,鳳眸閃過一絲光芒,“雪羽藤、鐘乳玉還有黑璃花,這三種藥極難尋找,你怎會找齊藥方裡的所有藥?”

阮三猶豫片刻,“寨主叮囑我不許和外人說,不顧公子是山寨的大恩人,沒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公子。”

“其實山寨雖說會搶些來往客商的財物,但是畢竟不多,窮苦百姓我們不但不會搶,還會送些衣物和吃食給他們,這樣我們的錢糧越來越少,後來有一次,我外出打獵,走著走著迷路了,和寨主走散了,結果差點掉下山崖,還好抓住一個藤蔓下到個山穀,在裡麵看到山穀裡種滿了各種藥材。”

“後來我找到寨主,一起來到山穀,寨主見多識廣,他說這些都是珍貴藥材,還有一些不知道什麼,我們就隔三差五去山穀挖些藥材賣了換銀子,也能維持個溫飽。”

謝臨安一怔,突然問道,“你說的這個山穀是屬於大盛還是北齊?”

阮三一愣,摸摸後腦勺想了半天,“我掉下去的那個地方屬於大盛和北齊的邊界,後來往北走到那個山穀,應該是屬於北齊。”

謝臨安追問道,“你可確定屬於北齊?”

阮三斬釘截鐵道,“錯不了,是北齊境界。”

謝臨安鳳眸上揚,笑出一抹清冷,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