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知道,若那人有朝一日當真清醒……恐怕會恨極了他。
但那又如何?
隻要他活著、他尚活著……便是恨,他也甘之如飴。
隻是那些流言……
燕驍的神色陡然陰沉下來。
他出了府便直直往宮中去,去的卻並不是宣政殿,而是宮城最東北角的一座偏僻院落。
那是當年戾王造反後的幽禁之所,本已廢棄多年,如今卻又是重兵把守。
燕驍出現後,把守的士兵整齊劃一地行禮,旋即讓開通路。
燕驍並沒有走得太近,他進了門便在院子邊緣站定,沒再往裡。
抬頭向上,本該在宮中靜養的皇帝,這時竟出現在這偏僻院落中。他盤腿我在屋簷上,明黃的衣袍垂下一角,似乎沾了些許塵土,那顏色不若往日鮮亮,他握了一把弓在手裡把玩。
弓上並未搭箭,但是燕驍卻確定,自己隻要往前走上一步,恐怕就會聽見破空之聲了。
他皺眉:便是如此重兵把守,亦不妨礙他拿到想要的東西,亦不妨礙……他捏造那些流言……
燕驍強忍著怒火,“你可稱他為\'兄長\'!”
又怎忍心如此汙他清名?!
陽光自背後照亮,李談懿的神情掩在陰影之中,看不分明。
但恍惚聽見一聲輕笑,“是啊,他可是我的兄長。”
“……我、的!”
他頓了一下,又像孩子般的強調道。
“那些消息……難道不是實情?”
“愛卿若是不忍,便讓兄長歸家……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燕驍:“我從未攔他……他若想走,早就自行離去。”
李談懿嗤笑一聲,並不相信。
他知道自己的兄長是多麼心軟又重情的一個人,他本最討厭這樣性子的人,就如眼中從來不曾映入過他一瞬的“父皇”……但當被重的那方變成自己後,卻讓人上癮一般逃不掉。
……
他清楚地知道,兄長或許不在意這人奪權甚至篡位,但卻絕不會對他的處境不管不問。
可這段時間以來,竟是半點消息也無。
那,隻可能是……兄長被燕驍軟禁於某處。
李談懿想著,看燕驍的眼神越發冰涼。
——那日,他該把兄長留在宮中的。
太醫院的人,總不會比那些空有其名的山野大夫差……
等等!太醫院?!
【武安侯多次召太醫入府,屬下無能,並未查明所為何事。】
某種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
李談懿唇邊那不慌不忙的從容笑意淡下,迫人的目光緊緊盯住燕驍。
燕驍亦冷淡回視,神色隻比李談懿更冷,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從未攔他。”
李談懿呼吸急促了一瞬,手裡的長弓霍然落下,砸起一塊瓦片,又順著屋簷的弧度,滑落向下,被上前一步的燕驍一把撈住。
隻是,燕驍往前踏的這一步,似乎觸動了什麼機關,百十餘羽箭從簷角脊下飛射而出。
燕驍卻似早有預料,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著手裡的弓抵擋了幾下,以弓為刀,不多時那些箭矢便都被斬落在地。
李談懿眼見著燕驍就要離開這院落。
“站住!”他像是才消化了那噩耗,立刻高聲喝道,但聲音卻被聽到動靜破門而入的守衛湮沒。
李談懿從屋頂一躍而下,要追過去,卻被衛兵攔在了院落內部,他厲聲質問,“他怎麼了?!”
燕驍似是沒聽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燕驍出了那院落,對著請罪的侍衛長吩咐,“斷他三日食水。”
那侍衛長立刻垂首應是。
待燕驍走後,旁邊有個小兵卻忍不住遲疑向長官道:“水也……?”
“……不是說,”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不教那位……尋死嗎?”
沒得吃還好,這沒水……
京裡春日常旱,雨統共下不了幾場……要是一滴水也不給,那人可活不了幾天啊。
那侍衛長瞪了小兵一眼,嗬斥,“就你事兒多!”
頓了頓,終於還是解釋,“你當那些弓啊箭啊的,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這幾天……盯緊點!!”
看看到底是怎麼送進東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