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笙卿都要氣瘋了, 他本來隻是拿嵐玉試探一番,沒有真送出去的意思。
——那是師尊贈他的入門禮,意義非凡, 就是在魔嶺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把這東西弄丟,如今竟然被人當麵奪走了?!
就算是溫夜淺還在這裡,蘇笙卿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索性抬袖掩麵, 肩膀微微顫抖。
——純粹是氣得。
但落在旁人眼中, 卻是委屈極了的模樣。
可溫夜淺這會兒卻什麼也沒有說。
靜謐在這一方室中蔓延, 便是氣急的蘇笙卿也察覺了不對,他指尖顫了顫, 紅著眼圈抬頭, 看向溫夜淺, 低聲喚了一句, “大師兄……”
這聲音既委屈又惶惑。
溫夜淺這才回過神來, 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是蘇笙卿想聽的, “冰霧花乃是世間難尋奇寶,對經脈傷勢有奇效, 又和師弟的靈根相合……思卿這份禮, 著實用心了……”
“他性子彆扭些, 但心意卻是真的……六師弟你為師兄,還要多擔待些。”
蘇笙卿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溫夜淺之口。
——明明、明明大師兄以前他最疼他了!!
蘇笙卿控製住自己表情,勉強才出聲答應了一句,“我明白……我怎麼會誤會師弟呢?”
咬牙切齒的嘎吱聲都快從那話裡透出來了。
可是一向細致的溫夜淺這會兒卻有點心不在焉, 他並沒有察覺到蘇笙卿的不對, 隻草草安慰了幾句, 然後便尋了個“我去找四師弟來看看”的借口離了去。
蘇笙卿卻看見,他離開的方向卻分明是循著白穆去的!!
嘩啦!!
洞府內的幾件低階靈器裝飾承受不住突然增強的靈壓,碎裂開來。碎片落地,又激起一陣叮叮當當的狼狽響聲。
與此同時,空氣中絲絲縷縷黑色逸散開來……
蘇笙卿的臉色陡變,手指翻飛,飛快地設下一個陣法,又不放心,重複了這個動作數遍,直到那陣法一層疊一層,徹底地將這方空間隔絕出來,他才鬆口氣。
蘇笙卿陰沉著臉轉回身來,而原本他的那個位置上,正有一個黑影半撐著身懶懶地斜躺在那裡。
黑色霧氣籠罩在他身上,彆說五官形貌,就連身形胖瘦都看不出來,但那股悠閒的姿態卻看得分明。
蘇笙卿可沒有他這麼悠閒,方才那頃刻之間,他額上的冷汗都彙成珠,正順著臉頰往下淌。
他本來就因為方才的事情心情煩躁,這會兒這隻魔又鬨出這麼一遭,他脫口而出,嗬斥道:“你瘋了嗎?!”
這話落下,他腦中霎時傳來一陣疼痛,像是把神識放在烈火上炙烤,他不由跌倒在地,蜷成一團,一開始還劇烈地痙攣著,但數息之後,連顫抖都弱了下來,他低低發出幾聲嗚咽,好像在求救。
可軟椅上歪坐的那人形卻沒有絲毫動容,甚至有閒心撚起一塊糕點,細細品嘗。
一直到那狼狽在地的身影徹底沒了動靜,他才終於施舍般地扔過去一個眼神。
又過了好一陣兒,倒在地上的蘇笙卿才撐起身來,狼狽地靠在牆邊,而地上方才他趴的地方卻多出一塊人形的水痕,他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了透,卻連給自己捏個清塵決的力道都無。
殷祀瞄了眼蘇笙卿這狼狽的姿態,好像被臟了眼一樣,迅速彆過臉去,嘴裡還嗤笑了一句,“沒用……”
蘇笙卿這時也沒有力氣反駁他。
不過,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這個兩人陰錯陽差之下結成的契約,一人神識受傷、另一人也能感受到同等痛楚。
可剛才他這般狼狽委頓於地,那人卻能施施然坐在原處,還有閒心吃點心,對比起來,可不是就顯得他無用嗎?
話雖如此,但讓人承認還是難些,蘇笙卿也不回應他這個話題。
知道是自己剛才的態度惹得這個魔將不滿了,他在心裡將這魔千刀萬剮,可是卻確實不敢再像之前那樣。
語氣比方才緩和得多,“這裡是修真界,不是魔嶺……要是被發現了,你我都逃脫不了一個死。”
殷祀看了蘇笙卿一眼,黑霧籠罩下的五官隱約做出個笑的表情。
——若是先前,他或許還有些忌憚。
但是現在……
該擔心的是天一宗才對。
想到竹林裡看見的場景,他周身的黑霧似乎更濃鬱了幾分。
再看一旁狼狽的蘇笙卿,似乎都沒有那麼礙眼了。
心情愉悅之下,他也不再糾結方才這蠢貨的冒犯,黑霧凝結成的人形很快就散開。
蘇笙卿沒想到這隻魔這次會這麼好說話,畢竟在魔嶺的那段時間,已經足夠他領教這是一個多麼喪心病狂、唯恐天下不亂的瘋子了。
蘇笙卿甚至隱隱有些擔心,若是真的給這隻魔重塑了軀體,等到兩人契約斷開的那一天,他會不會直接被這隻魔殺死?
對他來說,殺人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
高興可以,不高興也可以……
蘇笙卿正想著這些,意識裡卻傳來一道聲音。
【你想殺他?】
冷不丁地聽見這麼一句,蘇笙卿心裡一突,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那個“他”指的是何人。
心底微微一顫,但停頓數息,他還是否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