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漢侯 來自遠方 18027 字 8個月前

魏太守嚴令之下, 魏悅率兵在郡內清繳, 藏匿在雲中諸縣的惡徒無從隱匿,儘數落網。

在清繳過程中,救出被掠的童子女郎近兩百人,抓捕同罪邊民五十餘人。更在一口深井內發現數具屍骨,都是被賊人掠來後害死的孩童,慘狀觸目驚心。

邊軍對掠買人口之事深惡痛絕, 秉持寧可抓錯不可放過的原則, 雲中郡內的匪徒、閒漢都被歸入清掃之列, 有一個算一個,全被繩索捆上帶往城內。無罪當日便可釋放,要是有罪,哪怕僅是牽扯上一點, 就休想輕易脫身。

期間還發現數名形跡可疑的商賈, 細查竟是匈奴的探子!

其祖上隨韓王信叛漢,投降了匈奴。韓王信的兒孫歸漢, 他們卻沒有跟隨,而是留在草原,隨匈奴一同南下劫掠。更借商賈身份為掩護, 為匈奴刺探情報。

之前一直很順利,哪怕邊郡有過一次抓捕行動,因為他們早有防備, 生意不涉及大量銅錢, 全都平安過關。萬萬沒料到, 這次陰溝裡翻船,因為一夥掠賣-人口的惡徒被邊軍盯上,全部抓入官寺,一頓嚴-刑-拷-打之後,錄口供的竹簡裝了整整五箱。

以他們做下惡事,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等著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此外,還有數名被官寺通緝、一直未能抓到的逃犯,都在此次落網。

一個也是抓,一群也是抓,反正都是清除惡徒賊盜,邊軍乾脆放開手腳,一場對人販子的抓捕行動,直接擴大為遍及全郡的打-黑-除惡行動。

有狡猾的匪徒叫嚷著無罪,當即被一鞭子抽在身上。再叫再抽,一直抽到叫不出來為止。

漢初倡導無為而治,不代表法律不嚴。

這些閒漢平日裡不事生產,遊蕩鄉裡,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乾,結夥為盜都曾發生,著實為人所惡。這次被一並抓捕,很少有人為其求情,多數邊民都在拍手稱快。

“早就該抓!”

“該讓他們知道厲害!”

轟轟烈烈的抓捕行動持續三日。

藏在雲中城內的商隊察覺不妙,立刻就想逃走。奈何城門早已經封鎖,有邊軍嚴格排查,他們早在太守府掛號,剛露麵就被抓,一個都沒能跑掉。

“我等是正經商人,為何不能出……”

不等商人把話說完,就被一刀鞘拍在臉上。臉頰立刻變得紅腫,吐出一口血沫,後槽牙都開始鬆動。

“正經商人?我呸!”

王伍長冷笑一聲,一把掰斷領隊遞上的竹簡,當場將其踹倒在地。覺得不解恨,大腳踩住對方脖頸,狠狠碾壓兩下,怒道:“賊子,若非太守下令要捉拿審問,某即刻取你狗頭,將你剁成肉糜!綁起來!”

士卒們群擁而上,將商隊眾人包圍起來。但凡是敢反抗,全部挨了刀鞘。婦人也被拽下大車,狠狠摜在地上,一個個捆在一起。

“查他們的車!”

王伍長親自動手,將捆紮貨物的粗繩砍斷,貨物全部搬開。隻是搜遍箱籠,也沒找到任何證據。

商隊眾人坐在地上,趁機開始叫嚷“冤枉”。

“閉嘴!”

王伍長又揮了一下刀鞘,砸掉帶頭之人的門牙。見了血,這些人才變得收斂,不敢再繼續亂叫。

丟開貨物,王伍長的視線轉向大車。

繞著邊緣走過,視線定在比尋常厚出許多的車板上。彎下腰,手在上麵敲了敲,側耳細聽,當即臉色一變。

“伍長?”

“把車板全部撬開!”

士卒們-抽-出短刀,卡在車板的縫隙中,將木板一塊塊撬開,發現裡麵竟藏著十多個五六歲的童子。

由於空間太過狹窄憋悶,已有童子臉色泛青,其餘也是格外虛弱,聲音沙啞,連叫都叫不出來。

將短刀紮在車板上,王伍長小心把孩子抱出,給他喂了水,一點點順著對方的背。過了有一會,孩子發出貓崽般的嗚咽聲,一邊哭一邊抱著王伍長的脖子,說什麼都不肯放手。

“沒事了,沒事了。”

“惡人都被抓住,沒人能再欺你。”

幾度沙場見血的漢子,此刻都是雙眼泛紅,有對孩子的心疼,也有對惡人的憤怒。

在車板被撬開的刹那,商隊眾人就變得臉色煞白。

很顯然,這裡的人全都知情,不是主謀也是幫凶,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快去找人,備粟粥!”

將孩子交給太守府的仆婦帶走,王伍長怒視地上的惡徒,雙頰都因憤怒而抖動。在場的士卒也是義憤填膺,全都手按刀柄,恨不能將這群賊子全都剁成肉泥。

城門前,不少人目睹這一場景,有漢子抑製不住胸中的憤怒,當場撲向最近的一個賊人,拳頭狠狠砸下,恨不能生撕了對方。

“黑心的賊子!”

“畜生不如!”

伴著漢子的怒罵聲,更多的邊民湧上來,有的拿著木棒,有的抓著石頭,還有的乾脆赤手空拳,將商隊眾人團團包圍。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淒慘的叫喊。再過片刻,慘叫被怒罵壓過,再不得聽聞。

“伍長,攔不攔?”一名士卒問道。

照眼前的情形,不攔著點,這群人都會被憤怒的邊民活撕。

“你想攔?”王伍長反問。

士卒搖頭。

事實上,他剛才也在人群中,還順勢踹了好幾腳。

等人群發泄完憤怒,商隊眾人倒在地上,無論是護衛奴仆還是幾個婦人,全都是出氣多進氣少,近乎成了一堆爛肉。倒是為首之人奸滑,就地翻滾藏在車下,除了臉被抓花,手腳少去幾塊肉,性命竟然無礙。

“命可真大!”

人群散開之後,王伍長和士卒拉開大車,將為首之人拽出來。見眾人還要上前,揚聲道:“這是賊首,需留下他審問,方能知曉是否還有孩童被掠!”

“諸位放心,一旦問完口供,必讓其不得好死!”

王伍長的話起了作用,人群不再上前,而是向兩旁讓開道路。

商隊眾人都被捆起來,一個接一個扔上大車。剩下一口氣,動都沒法動,隻能拉去官寺。到了之後還有多少活著,就隻能聽天由命。反正有了賊首,這些爪牙是死是活,對案件的審理並無多大關礙。

為防有賊人漏網,邊軍又開始在城內搜查,借邊民和幾名外地商賈的幫忙,將試圖藏匿的幾名惡人揪了出來。

審問後才知道,被王伍長抓住的並非真正的賊首,眼前這個內著短褐、外罩皮襖、一臉忠厚老實相的壯年漢子,才是這夥惡賊真正的首領!

賊首被抓住,雙手反綁,任憑刀鞘拍在身上,無視周圍人的唾罵,始終提著頭不發一言。偶爾看向周圍的邊民,雙眼才會閃爍凶光,和忠厚的表象截然不符。

逐一核對之後,確認藏匿在城內的賊子全部落網,城門封鎖方才結束。

救回的孩童和女郎被陸續送到城內,同行有各鄉的三老、嗇夫、遊徼,以及各裡的裡長和老人。他們身後還有一排隊伍,是用麻繩捆綁的賊子同夥,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幾個慈眉善目的老者。

“惡人該死!”

不知是誰先開始,石子和土塊紛紛砸來,被捆住的人無法閃躲,隻能硬生生挨著。實在挨不住,嘴裡慘叫求饒,非但沒有引來同情,反而使眾人的怒火更盛。

“敢做這傷天害理的事,竟也有臉叫疼!”

“黑了心的東西!”

“畜生,一群畜生!”

“一個不留,都該殺!”

伴著人群的怒罵聲,凡是被捆綁的賊人,個個掛彩,無一能夠幸免。

趙嘉進城時,恰好見到這一幕。騎在馬背上,用鞭子點點車上的三個衛氏族人,冷笑道:“要不要把你們也送過去?”

“郎君,郎君饒命!”

三人大驚失色,不敢大聲求饒,唯恐引來旁人注意,隻能小聲哀求,隻求趙嘉能饒自己一命。

“饒你們一命簡單,到了官寺,按我說的做。如果稍有不對,你們知道後果?”

三人連連點頭,鵪鶉一樣縮起脖子,不敢多說半句話,生怕趙嘉改變主意。

衛青蛾策馬上前,同趙嘉並行,低聲道:“阿弟,此事真行嗎?”

趙嘉頷首,道:“阿姊隻管放心,事情辦完,這些人就同阿姊再無瓜葛。無論之前還是之後,也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再牽連到阿姊身上。”

“我不是說這個!”衛青蛾怒道。

“我明白,阿姊是擔心我。阿姊隻管放心,首尾都已經處理乾淨。”趙嘉側過頭,微笑道。

“果真?”

“我何時騙過阿姊?”

“好,我信你這一次。”

前方的隊伍漸漸走遠,趙嘉和衛青蛾先後下馬,牽著韁繩,由健仆趕著大車,一路前往太守府。

由於案件太過惡劣,這些惡人已經引起公憤,魏太守決定斷速戰速決,審完就砍,乾脆利落。罪不及死的,全都發去做苦役,不許花錢抵罪,一切處理完畢再上報長安。

至於被賊子掠賣的孩童,有的還能尋到,有的在賣出後又被轉賣,除非如竇太後的兄弟一般大難不死,主家遇上麻煩逃走,自己找上官寺,否則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同家人團聚。被賣入貴人府中的,由庶人成了家僮,身份已經定死,就更不可能尋回。

正因如此,眾人才會如此憤怒,恨不能活活撕碎這群惡賊。

賊人顯然也知道自己的下場,無不臉色死灰,不需要嚴-刑-拷-打,就將平生所做的惡事儘數道出。甚至彼此攀咬,牽出不少陳年舊案。

審訊到最後,商隊中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押上法場砍頭。邊郡同夥之中,過半砍頭,餘下無論男女一律笞三百。受刑後若還活著,全部黥麵,男子罰為城旦,女罰舂,刑期直至老死。

這類重罪犯人,遇到天子大赦才能減刑。如若不然,一生都要做苦役。

景帝雖然身體不好,再活上七八年不成問題。以苦役囚徒的平均壽命,有七成以上的可能,他們等不到新帝登基大赦,就會累死在邊郡。

惡有惡報,對於他們的下場,不會有任何人同情。

趙嘉抵達太守府時,魏悅剛巧從門內走出。甲胄換成深衣,霜雪之氣和殺氣也隨之消散。見到牽馬走近的趙嘉,不由笑道:“阿多來了。”

“見過三公子。”趙嘉拱手行禮。

衛青蛾退後半步向魏悅福身。

“衛掾之女?”魏悅的視線轉過來。

“回三公子,正是。”

“事情阿多已同我說過,不難。帶這幾人到趙掾處,今日就能辦好。”

“謝三公子!”

“無需如此。”魏悅搖頭笑道,“隻是從此之後,你同原陽衛氏就是兩宗。”

“我知。”衛青蛾點頭。

這是同趙嘉商量之後,她自己做出的決定。

分宗之後,固然會失去家族的庇護,卻能省去更多麻煩。

在尋常人眼中,她無兄弟幫襯,此舉實在得不償失。但於衛青蛾而言,這種隻會惦記自家產業、聯合衛母要將她賣為僮的族人,有還不如沒有,早分早乾淨!

名聲?

差點要由良家子變成僮,甚至連命都可能沒了,名聲有什麼用!

衛青蛾帶著衛氏族人去見趙掾,趙嘉被魏悅喚住,一同去見魏尚。

天空開始飄起雪花,魏悅十分自然的抬起右手,擋在趙嘉頭頂,接住飄落的幾點冰涼。

趙嘉抬起頭,眼前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乾淨整齊,指腹和虎口處都結著繭子。

漢朝尚武,士子少有不諳射禦。

哪怕是長安城內的紈絝,十個裡有七八個能騎馬射箭,剩下兩三個也能舞-槍-弄-棒。

魏悅箭術精湛,並非一朝一夕得來,而是從幼時就開始苦練。在做吉祥物時,趙嘉親眼見到魏悅手掌磨破,殷紅的血浸透細布,仍是麵不改色,一箭接著一箭,直至拉斷弓弦。

“阿多,遇事不能心軟,不能留任何後患。”魏悅收回手,淺笑道。

“謝三公子提點。”他知道魏悅指的是什麼。

在處置衛母的事情上,他自認計劃還算周詳。但是,涉及到衛母在九原城的夫家,他不免猶豫。最後還是衛氏族人招供,衛母之所以能和掠賣-人口的商隊搭上線,同她夫家脫不開關係,趙嘉才最終狠下心。

能同這樣的惡人搭上關係,自身定然也不乾淨。除非他們插翅飛走,否則必要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阿多,你忘了我之前的話。”

之前的話?

趙嘉還有些茫然,額頭突然被彈了一下。

捂著腦門,趙嘉不明所以。

這是要鬨哪一出?

魏悅淺笑,又彈了趙嘉一下,彈完才道:“阿多還要同我見外嗎?”

“……不。”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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