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女郎,郎君,我的駱駝和牛羊都是最好的!”胡商有點急了。對麵的羌人已經搶走他兩筆生意,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再搶走第三筆!
“哦?”趙嘉停住腳步,挑眉看向胡商,眼神中透出懷疑。
“絕對不騙郎君,那些羌人隻會養羊,哪裡會養駱駝!他們的駱駝都是從彆的部落手裡搶的!”決心挽留趙嘉衛青蛾,胡商不惜壓低聲音,大揭羌人的黑曆史。
“怎麼說?”趙嘉很感興趣。
胡商左右看看,將趙嘉拉到駱駝右側,小聲道:“上月蘢城大會,羌人和丁零人發生爭執,在返回途中打了起來。這些羌人打散一個丁零部落,搶走他們的牲畜,燒掉他們大車。牛羊不算,那些駱駝原本都是丁零人的!”
“果真?”
“郎君不信的話,可以靠近看,那些駱駝脖頸上的麻繩都是丁零人編製,打結的方式很獨特,和羌人製的完全不同。”
見趙嘉麵露沉思,胡商再接再厲,繼續道:“羌人根本不會養駱駝,從草原到雲中郡,我們都走在一起,這些駱駝遠不如之前健壯。價雖低,卻難保能不能養活。郎君買下這些可能患病的牲畜,豈不是吃大虧?”
趙嘉點點頭,似乎被胡商說服了。
哪裡想到,對麵的羌人早就混在人群背後,借著超出尋常的聽力,知曉胡商對自己的詆毀,當即怒吼一聲,舉著拳頭就撲了上來。
趙嘉有些吃驚,好在反應不慢,立即側身退開兩步。同時護住衛青蛾,繞過變得不安的駱駝,避開打成一團的兩個胡人。
吵嚷聲引來更多胡人,看到撕扯在一起的胡商,大致能猜出前因後果,紛紛發出怒吼,掄起拳頭就上。
聽著羌人的斥罵,趙嘉才知道向他兜售駱駝的竟然是大宛人。不過這個大宛人的家族已經投靠匈奴,多數時間都以匈奴自居。
大宛人和羌人並無多大仇怨,但真的動起手來也不會同對方客氣。
十多名胡商打成一團,市中的買家和其他商人則圍在一邊看熱鬨,一邊看一邊叫好。趙嘉留心觀察,發現叫得最起勁的同樣都是胡人。
鬥毆持續了整整一盞茶的時間,市中巡邏的軍伍才姍姍來遲。
非是眾人玩忽職守,如果涉及到漢人,絕對是上一秒動拳頭,下一秒就被長戟架走。如今是胡人,還是隨匈奴使臣一起進城的胡人,自然是打死一個少一個。若非市中的規矩壓在頭頂,又有掾吏傳話,軍伍甚至懶得管。
這些胡人還算有腦子,見到軍伍出現,沒有繼續撕扯,而是很快停手。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在魏太守的地界拔刀。如若不然,不管打輸還是打贏,都甭想再走出雲中城。
“市中相毆,囚五日!”
帶隊的王什長是趙嘉熟人,不久前還是伍長。和蠻騎交戰,因戰功得升,還分了幾頭牲畜。可惜被蠻騎傷了腿,不妨礙行動,卻無法長時間騎馬,以致魏悅挑選精騎時未能入選。否則此刻就不是在城內巡邏,而是在原陽城隨軍操練。
更多的軍伍排開人群,將鬨事的胡商逐個抓起來,反綁住雙手,準備送入牢獄。沒有參與鬥毆的胡商都被嚴厲警告,誰敢再鬨事,刑期加到十日!
至少有二十名胡商被帶走,餘下的商人都變得格外小心。猛然想起魏尚的凶名,再不敢於城內鬥狠,和買家討價還價時都溫和許多。
看著胡商被帶走,趙嘉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頭。
大宛人和羌人鬥毆不需多說,那幾個烏桓人和氐人是怎麼卷進來的?而且軍伍抓人時,根本不給對方爭辯的機會,敢開口就是一拳,還專門往臉上砸,沒幾下,烏桓人就變得鼻青臉腫,話都說不清楚。
“阿多,你在看什麼?”衛青蛾問道。
“隻是有些奇怪。”
“奇怪?”
“……沒什麼。”趙嘉搖搖頭。一切隻是他的猜測,甭管真假都不是他能乾涉。不過,如果真是城內的大佬們下手,抓捕這些商人的目的是什麼?
“漢家郎君,女郎,可要買下這頭駱駝?”一個沒有參與鬥毆的大宛人小心道。
趙嘉收回思緒,掃一眼小心翼翼的胡商,又看看拴在木樁上的駱駝和牛羊,現出溫和的笑容,出口的話卻讓胡商臉色發青:“價格低三成,我就買。”
“郎君,這價格太低。”
“你們的要價比平日至少高兩成。”趙嘉指了指牛羊,比出兩根手指,“按照我說的價市換,你們絕對不虧。至於這幾頭駱駝,你們要是覺得價低,我也不是很想買。我在郡中又不去草原,買下也是無用。”
胡商猶豫半晌,認為趙嘉說的是實情。考慮到目前的狀況,這些牲畜的確需要儘快出手,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趙嘉開出的價錢。
“如果郎君用銅錢,價格可再低半成。”胡商小聲道。
“怎麼,之前有人用銅錢市貨?”趙嘉挑眉道。
“無、無有。”胡商終究不傻,直覺趙嘉語氣不對,連忙搖頭否認。
趙嘉沒有繼續追問,讓季豹帶上木牌,和胡商一同前往掾吏處登記,隨後從大車上取下絹布,和對方當麵交易,確定一切無誤,才牽走駱駝和牛羊。
“阿姊,我要將牛羊和駱駝送去畜場,不能在城內久留。”趙嘉道。
“無妨,我也當返回村寨。”說到這裡,衛青蛾話鋒一轉,“阿多,那個胡商的話,最好派人上報魏使君。”
“阿姊放心,我不會疏忽。”
胡商明顯沒說實話。如果真有商人膽大包天,敢在城內和胡商交易銅錢,事情必須上報太守府。
衛青蛾帶著衛夏兩人和健仆離開,趙嘉喚來季熊,命其帶上魏太守給他的木牌,立刻前往太守府,將事情如實上報。
“速去速回。”
“諾!”
季熊打馬離去,很快不見蹤影。趙嘉帶著大車和市來的牲畜,沐浴著午後的暖陽,一路向畜場行去。
太守府內,蘭氏大當戶滿臉怒氣,單手按住刀柄,硬聲道:“魏尚,我奉大單於之命,為同漢家修好而來。你無故抓捕隨行之人,出於何意?我派來的人被你逐走,我親自來,隻問一句,你到底放不放人?”
當麵呼喝姓名,無異於指著鼻子辱罵。魏太守麵沉似水,同樣硬聲道:“在漢家之地就要守漢家的規矩。犯法之人當囚,為惡之徒該殺!大當戶言為修好而來,卻縱容胡人在城內相毆,事後不自省,反持刃闖入我府,我倒是想問問,蘭稽,你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蘭稽冷笑一聲,突然-拔-出短刀,刀尖直抵魏尚,“你若是執意不放人,我殺了你,屠了雲中城,把人從牢裡搶出來,漢家皇帝敢派兵入草原?”
魏尚同樣冷笑,長劍出鞘,猛擊在蘭稽的短刀上,在刀刃留下一個清晰的豁口。
“你來之前沒有去問問須卜勇,我殺了他多少丁壯?也沒問一問,他為何不敢派騎兵入雲中郡半步?”
蘭稽冷哼一聲:“須卜氏懦弱!我蘭氏猛騎過萬,足夠踏平一座邊郡!”
“你若有膽儘可一試,且看是你的騎兵踏破雲中,還是有朝一日,我漢家男兒屠滅你的部落,讓你蘭氏斷根絕種!”
伴著話音,魏尚手中長劍猛然落下。蘭稽本能舉刀格擋,一聲刺耳的聲響,短刀被斬成兩截。
看著手中的斷刀,蘭稽雙目充血,臉色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