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部勇士走進軍營, 看到正在訓練的雲中騎, 表情頓生變化。
入冬後連降數場大雪,積雪難清,騎兵每日操練,演武場內的雪都被踏實。木樁和草人成排矗立,表麵覆有一層厚冰,映襯得奔馳其間的戰騎更為顯眼。
自城內操演結束,隊率聯合向魏悅請命之後,雲中騎在訓練中就舍棄木棍, 改用鋒利的長刃。老兵如此,新兵亦然。
伴隨咚咚的鼓聲,百餘名手持長刀, 僅在胸前綁了一塊皮甲的騎兵在演武場兩側列陣,策馬衝向前方的木樁。
馬蹄聲由慢及快, 最終連成一片。
兩支騎兵快如閃電, 長刀近乎在同一時間揮落。
光影過處, 木樁留下清晰的刀痕。
作為鋒矢的騎兵揮刀即走,同袍緊隨其後, 一個接著一個,在同樣的位置補刀,直至將木樁斬成兩截。
木樁之後即是草人。
天氣酷寒,草人和木樁都結著厚冰, 猶如套上一層鎧甲。騎兵必須集中精神,將力量和速度融合到一起, 才能準確砍斷目標。
事實上,草人和木樁上的厚冰均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力所為。
在一次演練中,有隊率發現結冰的靶子很難砍斷,刀鋒也會失去準頭,和幾個隊率湊到一起商量,其後聯袂請見魏悅。
隔日,營地中就多了這些披覆厚冰的木樁和草人。
幾名隊率一邊指揮兵卒向木樁上澆水,一邊嘿嘿笑著掃視四周,活似一匹匹發現獵物的凶狼,正經詮釋出什麼叫“不懷好意”。
“不中者,加練;中而不斷者,亦加練。”
製定規則的本意是好的,但在隨後的訓練中,很快被現實打臉。澆水增厚的木樁,最厚的地方超過壯漢的大腿,加上冰層堅硬,魏武都沒法輕易一刀兩斷,遑論力氣在正常範疇的士卒。
軍官們經過商量,對規矩做出修改,不中者照樣加練,不斷可補刀,一什不斷者加練。
羌人勇士的部落在靠近本部的草場遊牧,遇到雲中騎的機會不多,沒有親眼見證過魏悅是如何清地圖,對雲中騎的凶悍也多是從他人口中聽來。乍見騎兵用真刀真槍訓練,砍斷結冰的木樁和草人,已是相當震撼,接下來的發展,更是讓他僵在原地,瞠目結舌。
斬斷所有靶子,騎兵並未停止衝鋒,而是繼續提高速度,向對麵的同袍衝了過去。
兩支隊伍交錯而過,刀擊聲接連不斷。
錯身而過時,先後有十數名士卒見血,有的胳膊都被血染紅,卻始終沒有一人墜馬。
經過一次交手,雙方勢均力敵。在隊率的喝令下,騎士同時勒住韁繩,調轉馬頭,沒有任何停頓,又一次發起衝鋒。
五次衝鋒結束,騎兵的速度才慢了下來。
參與訓練的騎兵近半數帶傷,下馬之後,營中醫匠立即上前,清洗、上藥、包紮,動作異常熟練。
有士兵不耐煩胳膊上綁布條,朝醫匠擺擺手,甩兩下胳膊,傷藥一塗就算完事。
對習慣拚殺的騎兵來說,這樣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止住血,轉眼就能結痂。
唯一鬨心的是,在訓練中受傷,必然要受到“懲罰”,彆人啃羊腿,自己就隻能分到半條肋骨。這還算好的,先前有騎兵在訓練中落馬,肋骨都沒有,就隻能喝湯。
同樣是部都尉挑選上來的精兵,同樣砍掉不少匈奴人的腦袋,結果旁人吃肉自己喝湯,不提胃口的問題,關鍵是臉上掛不住!
不想被同袍落下,日複一日,無論實戰還是訓練,眾人都是拚儘全力。
由於之前戰死數百人,營中有不少新補充的兵源,擔心新來的不適應,在訓練中出現重傷,軍侯還刻意提點老卒,多用刀背,彆用刀鋒。
饒是如此,演武場內照樣沒少見血,讓入營的羌部勇士看得頭皮發麻。
如此凶狠的漢騎,當真是平生僅見。哪怕是匈奴王庭的勇士,沒有大單於下令,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羌部勇士仿佛腳下生根,邁步都覺得困難。
為他引薦的羌部首領咳嗽一聲,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低聲道:“彆發愣,部都尉答應見你,機會難得,千萬彆弄砸了!”
同是羌部,又同為野利氏,為了部落能繼續強大,在魏悅出兵時爭取靠前的位置,野利首領自然樂於幫忙,將這支部落吸納進來。
然而,經過幾日相處,野利首領有些失望。
部落中最強的勇士?
見到騎兵訓練都會腿軟,算哪門子勇士!
野利首領撇撇嘴,很有幾分不屑。壓根忘記自己第一次走進雲中騎的大營,看到騎兵的訓練方式,表現也沒比對方好上多少。
經野利首領提醒,想起此行的目的,羌部勇士立刻振作起精神,向魏悅所在的軍帳大步走去。走出幾步,眼角餘光瞄向演武場,發現木樁和草人重新立起,又一批漢騎手持長刃,開始策馬衝鋒。
羌部勇士收回視線,心中百味雜陳。有震撼,有不安,有恐懼,還有一絲竊喜。
震撼於漢騎的強大和凶悍;不安於自己之前的表現;恐懼漢朝是否願意庇護自己的部落;竊喜如此強大的騎兵,縱然是本部精銳也未必能夠撼動。假如部落能夠得到庇護,遷來南邊的草場,再無需擔憂被本部劫掠殺戮。
在來之前,他受野利首領款待,吃到草原難得一見的美味,甚至還喝到隻有本部貴種才能享用的美酒。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留下的念頭。
每到寒冬,彆部的日子就會變得艱難。沒有商隊到來,部落裡的鹽越來越少,全部都會交由首領和祭師掌管。大部分時間,隻有勇士才能嘗到鹽味,其他牧民隻能靠飲生血來扛日子。
牛羊是眾人生存的依靠,不能隨意宰殺。包括首領在內,部落上下都是饑一頓飽一頓,日子無比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