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縣尉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
難不成那批更卒天生抗蚊?
文吏咧咧嘴,解釋道:“更役年發,一更一月。依舊例,四月、七月、十月皆可。”
趙嘉動作頓住,瞬間恍然。
難怪了!
想必那批更卒是在十月應役,按照夏曆,當時已是初冬,蚊蟲早就銷聲匿跡,哪裡會有類似現下的煩惱。
想到這裡,趙嘉不免苦笑。
人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換到他這裡,就是前任挖土後任掉坑。
按照文吏講述的情況,這附近沒有水井,更卒想要用水,就隻能依靠水塘和流入塘中的小溪。並且,流出的一條小溪經過城內,供應部分百姓用水。如果他堅持要填埋池塘,難保不會惹來民怨。
看著眼前的池塘,趙嘉一邊拍蚊子一邊感到無語。
為了練兵,他多日埋首簡牘,製定出條略,還預設過多種情況,絞儘腦汁想出應對之法。萬萬沒想到,練兵尚未開始,提前設想的情況也沒有發生,他先被蚊子難住。
啪!
又拍死一隻蚊子,趙嘉麵無表情的彈飛蚊屍,取出醫匠調配的藥膏塗抹在脖子上,轉身返回校場。
必須想想辦法。
沒轍也要想出轍來。
更卒要在這裡操練一個月,被蚊蟲騷-擾叮咬,夜間睡不好,白天沒精神,訓練成果必定大打折扣。甚者,蚊蟲會傳播疾病,如果更卒在訓練期間染病,使得役期無法完成,不計為徭,勢必要複役。對更卒來說,這無疑很不公平。
回到校場中,趙嘉單手按住佩刀,看著來來去去的文吏和小吏,皺眉陷入沉思。
池塘不能填埋,就隻能從營房內想辦法。驅逐蚊蟲的草藥必須大量儲備,還要請醫匠幫忙,多調製藥膏。夜間防蚊,還可以拉起蚊帳。
早在春秋時期,即有帳幔防蚊之法,當時叫為“幬”。
貴人們多用絲織品為帳,既能防蚊蟲又兼顧通風,再點燃驅蚊的熏香,自然能一夜安枕。百姓之家用不起絲織品,隻能用葛布和麻布。
趙嘉經常穿著的短褐即是由葛布製成。其又稱夏布,優點是輕薄,價格低廉,缺點是材質比較硬。
畜場內儲存有一批葛布,除給眾人製作蚊帳,還有部分剩下。全都拿來軍營,足夠供應半數營房。不足的可以從村人手中購買,或是到城內市換。
想到就做,趙嘉喚來一名文吏,命他繼續組織清掃軍營,自己躍身上馬,帶著季豹返回畜場,準備將倉庫中的葛布全部運來。
天氣炎熱,迎麵吹來的風都帶著熱氣。
天地間仿佛成為一個巨大的蒸籠,雨水帶來的清爽早已消失無蹤。
抵達畜場時,趙嘉身上冒出一層熱汗,臉也熱得發紅。翻身下馬之後,大步走到井邊,提起一桶清水,直接從頭頂澆了下去。
水流從頭頂滑落,灑遍全身,驅散因悶熱騰起的煩躁。趙嘉甩甩頭,精神頓時好了許多。又想提起水桶,被孫媼攔住。
“郎君傷勢雖然痊愈,身體終究虧了一些。井水太涼,不可多用。仆在缸中曬了溫水,同樣可以解暑熱。”
趙嘉不是不聽勸的人,知曉孫媼是為自己好,當即放下木桶。不想季豹直接提過去,從頭倒了下去。隨後提起第二桶,婦人們也沒攔著。
幾個在井邊的少女放下手頭的活,興致勃勃地看著季豹澆水,目光主要在季豹的胸膛和手臂之間移動。
季豹似有所感,乾脆扯掉上衣。
少女們臉頰泛紅,目光仍沒有任何躲閃。婦人們卻是笑罵出聲,端起木盆,整盆水潑向季豹,抄起敲打衣服的木棒,對著季豹就揮了過去。
季豹不敢還手,抓起丟在井台上的衣服,一邊撒丫子飛跑,一邊頻繁回頭,不忘展示自己強壯的手臂和肩背。
婦人把人攆走,回頭看向井邊的女兒。臉上不見怒意,反而帶著笑容,開口問道:“年紀大些,身板卻是頂好,數一數二的孔武有力。阿女覺得如何?”
“甚好。”少女臉頰泛紅,現出幾分羞澀。
婦人滿意點頭,趙嘉卻是麵露愕然。
難不成這又是套路?
趙嘉回畜場取葛布時,衛絹正趕著一輛大車,滿載著蒸餅、包子、鹹肉以及新製的短褐,往養馬場的方向行去。
烈陽高懸,衛絹頭戴笠帽,額前仍沁出薄汗。桃腮粉紅,愈發顯得嬌豔。
道路兩旁人煙稀少,前方五十步還有一片稀疏的榆樹林。靠近林邊時,樹後閃過一道人影,地麵忽然繃起一條繩子。
衛絹猛地拉住韁繩,駑馬停住腳步,不安地打著響鼻。
大車停住後,樹後和草叢裡各走出一個男子,其中之一就是日前挖掘水渠,更找上趙氏畜場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