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都散開,讓郎君回屋暖暖!”
“都圍在這裡作甚?不見郎君疲憊?”
兩位老仆瞪起眼睛,眾人立刻散開。
孫媼帶著婦人返回廚下,生火熬煮熱湯,為趙嘉準備膳食。
衛青和阿稚被趙信敲了兩記,懲戒他們丟開羊群。趙破奴也被踹了一腳,揉揉被踹的地方,對上趙信不善的眼神,咧嘴笑了兩聲,老實跑去乾活。
公孫敖不在畜場,正隨青壯外出捕獵,驅趕附近的狼群。
衛青蛾帶回的少年則在幫忙準備飼料。
在草原時,風餐露宿,麵上不是血痕就是汙泥,沒人注意少年的長相。帶回來洗乾淨,才發現少年的相貌很是不錯。
雖然不喜歡說話,不太合群,衛青蛾之外的人靠近還會呲牙,但這難不住在草原流浪數年的趙信和趙破奴。
狼崽子凶吧?
照樣能馴得服服帖帖。
比起當年的趙破奴,這個名為阿鷹的少年壓根不夠看。
少年行事太無忌憚,在草原上無礙,卻不適合留在村寨。回到縣內不久,衛青蛾就將他送來畜場,請虎伯幫忙照看,順便磨一磨他的性子。
虎伯事情太多,實在忙不過來,乾脆把人扔給趙信。
趙信很是無奈。
和趙破奴衛青等人相比,他的確是年紀最大的。可不代表他適合“帶孩子”!
在草原流浪時,為了活下去,實在沒有辦法,他必須一肩挑起責任。現如今,畜場裡不乏婦人青壯,也不是人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為何一定要丟給他?
更何況,阿鷹的到來,讓他想起死去的阿蠻,心中常會泛起鈍痛。
趙破奴顯然也是一樣。
他們懷念同伴,儘量調整好心態,態度友善,還教對方習字讀書。結果對方半點不領情,更沒半點學習的勁頭,放言他在草原上殺過匈奴,今後照樣能殺,乾嘛要學這些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趙信聞言冷笑,趙破奴開始呲牙。
好言好語沒用,那就換種方式。
隨著兩人態度改變,阿鷹終於發現,他們壓根不是想象中的“漢家少年”,凶狠起來,簡直賽過草原上的野人。
“不怕告訴你,我和阿信就是野人出身!”趙破奴擼-起袖子,握緊拳頭就衝了上去。
兩個少年在雪地中翻滾,迅速打成一團。
“殺匈奴?誰沒殺過匈奴!我的兄弟就是和匈奴戰死!讀書沒用?他想讀書都沒法再讀!”趙破奴說一句話就揮一下拳頭,阿鷹很快落入下風,幾乎是被按著揍。
聽到叫嚷,青壯看了幾眼就繼續乾活。
衛青和阿稚幾個送完草料,全部登上圍欄,為趙破奴大聲叫好。他們早看不慣這個新來的,該揍!
趙嘉歸來當日,阿鷹又被趙破奴收拾一頓,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疼得呲牙咧嘴,還要給耕牛喂食草料。
路過駱駝圈時,不忿地叫了一聲,突然被吐一臉口水。
抹去臉上的水漬,阿鷹轉過頭,看著圍欄後高大的母駱駝,惱怒無處發泄,狠狠踢了一下木欄。不踢還好,這一腳下去,引來另外幾頭駱駝,立時遭到口水洗禮。實在擋不住,不得不撒腿就跑。
趙嘉回到木屋,飲下一碗熱湯,身體暖和起來,整個人開始放鬆,疲憊感瞬間湧上,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郎君暫且彆睡,醫匠稍後即至。”虎伯道。
知曉老仆的擔憂,趙嘉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坐在地爐邊,強撐著打起精神。
房門從外打開,帶進一陣冷風。
醫匠除去皮靴,背著藥箱走入室內。見到趙嘉,當即眉心一皺,詢問他傷在何處,並讓他將上衣除下,小心解開繃帶,仔細查看傷口。
確認傷口沒有紅腫發炎,並開始結痂,醫匠神情稍緩。
“郎君傷勢無有大礙,就是身體虛了些。讓廚下多備肉食,最好有滋補之物。”
說話間,醫匠打開藥箱,取出一罐傷藥,用木片塗抹在趙嘉側腹的傷口。
背部傷口多已結痂,隻有側腹還未愈合。到底位置特殊,無論多小心,還是會偶爾扯動,延緩了傷口痊愈的速度。
“郎君不該著急趕路。”醫匠道。
趙嘉笑了笑,並未開口解釋。
醫匠沒有多言,塗好藥,取乾淨的傷布裹上,叮囑趙嘉要注意休養,多吃多睡,傷愈前最好不要騎馬,隨即背起藥箱,轉身離開室內。
出門時,恰好遇見來送膳食的孫媼。
看到烤炙的鹿肉和撒著蔥花的羊湯,醫匠點點頭,表示半月之內,趙嘉一天三頓,頓頓都要有肉。羊湯之外,可以熬煮牛骨湯,雉雞湯,還可以到畜場外抓捕野物。
總之,怎麼補怎麼來。
孫媼鄭重點頭,表示她明白。
處理完傷口,用過膳食,趙嘉稍歇片刻,實在撐不住了,才繞過屏風,躺在榻上,拉起輕薄的鴨絨被,再壓上一層獸皮,很快就睡了過去。
虎伯和熊伯放輕腳步,叮囑畜場眾人,無事不可來擾。
在趙嘉養傷期間,幾匹飛騎離開雲中郡,攜魏太守書信,日夜兼程趕往漁陽。
與此同時,漢都長安滿是喜氣。
太子即將大婚,諸侯王及宗室紛紛來賀。
梁王車駕駛入都城,滿載賀禮的大車占據整條街道,長安百姓無不驚歎。
未央宮內,景帝喝下一碗湯藥,命人去召太子。
待宦者退下,景帝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飲下半盞溫水,將喉間的癢意壓製下去,心知自己的身體將到極限,瘦得青筋凸起的手緩緩握成拳頭,越攥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