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
劉嫖紅著眼圈退出宣室,擦去眼角的淚痕,返回長樂宮侍奉竇太後。趁竇太後精神略微好轉,道出景帝優待梁王諸子,欲立五王的消息。
竇太後的政治嗅覺向來敏銳,館陶說到一半,就明白了天子用意。可事到如今,再鬨又有何用?再者說,竇太後喜愛劉武,對很少見麵的劉買五人則差了一層。
景帝此舉固然是削弱梁國,但從另一個方麵講,也的確是厚待梁王子孫。
唯一遭到損失的隻有劉買。不過,作為梁王長子,他並未繼承父親的勇武和魄力。若是真將梁國給他,未必能治理得好。
“梁國軍隊,天子可有安排?”竇太後靠在榻上,心中哀痛,卻已經流不出眼淚。
“這個……陛下沒說。”劉嫖遲疑道。
“嗯。”竇太後沒有再問,靠在榻上,沒過一會,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陳嬌站起身,親自取來薄被,蓋到竇太後身上。隨後坐到榻邊守著,手中展開一冊竹簡,不是常讀的老莊,而是一部法家經典。
翌日,景帝入長樂宮侍奉太後。
自梁王去世後,母子倆難得平心靜氣對麵說話。宦者宮人都被遣到殿外,聽不清太後和天子所言,隻隱隱聽到一陣哭聲。
未過幾日,景帝在朝會上宣旨,分梁為五國,儘立劉武諸子為王,五名翁主皆食湯沐邑。
聖旨發到梁國,梁王庶子皆是大喜,不是仍在孝中,估計都要設宴慶祝。
李王後和劉買臉色蒼白,接過聖旨,手都在發抖。
宣旨之人離開後,李王後行在王宮內,碰見一身素服,卻是喜形於色的幾名夫人,目光異常森冷。在幾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就以不敬為名,命人將她們拉下去,施以笞刑。
李王後下了狠心,國土沒有辦法,國庫也沒法動手腳,宮內的私庫一直由她掌管,那些庶子一個銅錢都彆想拿到!
因景帝一道旨意,昔日強大的梁國,轉瞬間一分為五,政治和軍事實力大減,由巔峰跌落,再不複昔日之盛。
朝中大臣都能猜出景帝用意,但話不能放到明麵上說,誰說誰倒黴。在梁國風波沒有過去之前,各家都嚴格約束子侄,誰敢在這個時候犯渾,一律家法伺候!
中尉寧成本打算仿效郅都,上任之初乾一票大的,在長安貴人中抓幾個典型,為自己立威。卻是萬沒想到,他尚未動手,各家嚴束子弟,長安的風氣倏然改變,少見紈絝遊蕩於街,最刺頭的幾個也銷聲匿跡。
這讓寧成很是失望,卻讓其下眾人鬆了口氣。
歸根結底,不是誰都把“酷吏”作為畢生的職業追求。
想想前任中尉郅都,再想想現在的寧成,都是從濟南升調,也都有拿貴人練手的愛好。一個還罷,兩個都是如此,難不成是那邊的風水問題?
進入五月下旬,梁國之事塵埃落定,漁陽公主也即將拜彆景帝,踏上遠行之路。
王皇後還在禁足中,田蚡自是無法插手公主湯沐邑。
同行的官員和護衛都是精挑細選,太子舍人公孫賀及長樂宮衛士丞張次公領命,護送公主前往漁陽。
南宮侯張生自請護送公主,景帝沒攔著。竇太後聽聞,特地召他入宮,讓漁陽公主親自看一看。
張生身材高大,寬肩窄腰,一身直裾深衣,愈發顯得修長挺拔。
論相貌,張生不比平陽侯英俊,卻也稱得上周正,加上性情憨厚,漁陽公主見了一回,當即臉色泛紅。
“滿意?”陳嬌坐在席中,難得同劉徹的姊妹說笑。
漁陽臉紅歸臉紅,倒也沒現出怯意,大大方方抬起頭,看向自己未來的夫婿,口中道:“南宮侯相貌不錯,身板也是極好,我自是滿意。”
一句話把陳嬌說笑了,杯子裡的蜜水差點灑落。
“漁陽,你不同了。”放下杯盞,陳嬌輕聲道。
“總要長大的。”漁陽公主收回目光,看向陳嬌,“年少時不懂事,如今你為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後。和你作對,我有什麼好處?”
“或許好處不少。”陳嬌看一眼陽信所在的方向,勾了下唇角。
“不,至少數年不會有。”漁陽公主不打算繞彎子。因梁王去世,她和南宮侯的婚事還要往後推一推。不提禮法,總要避免引來太後不悅。
不提陳嬌今後如何,在阿徹登基的最初幾年,她將安穩無虞。就算出現變故,身為景帝的甥女,長公主親女,她也不會如薄後一般,無聲無息死在宮內。
想明白這一切,漁陽自是要緩和彼此關係。
長安繁華,她卻不能久留。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要活得好,就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不能一切憑性子來。之前是想不明白,如今想明白,自然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
見漁陽和陳嬌湊近說話,彼此相談甚歡,陽信表情中閃過疑惑,繼而現出怒色。
三公主坐在旁側,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觀看俳優雜耍。看到逗趣處,不由得笑出聲音,和一臉沉怒的陽信全然迥異。
六月初,漁陽公主的車駕離開長安,踏上遠行之路。
車駕在路上時,邊郡正忙於夏種。
因地裡的穀子掛漿,引來不少小獸和鳥雀,為保證收成,邊民不顧烈陽,整日守在田間地頭。
趙破奴和趙信製的捕網十分有效,村人紛紛效仿。衛青和阿稚用木條和乾草紮起草人,裹上衣服,每畝地裡都要立上一兩個。
趙嘉忙於建設鹽場,同時要為七月更役製定計劃,抽空還要到田地間走一走,每日裡忙得腳不沾地。傷勢雖已痊愈,但數日不得閒,無論怎麼補,始終不長肉,反而瘦了不少。這可愁懷了孫媼,整日換著花樣烹製膳食,畜場內的青壯和傭耕都借此大飽口福。
至六月中旬,雲中鹽場已經竣工,就建在沙陵縣內,由郡兵看守。鹽工層層挑選,確認沒有問題,才允許入內。
運粗鹽的車一批批到來,雪白的新鹽不斷送進倉庫。
有彭氏和魏氏,趙嘉不需要擔心銷路。隻需要教會鹽工,看好鹽場,準時提供貨物,就有金銅和絹帛不斷入賬。
僅是第一批新鹽,就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刨去運費、人工等成本,利潤算下來,趙嘉控製不住心跳加快。
什麼叫暴利?
這就是!
進入七月,更卒集中到軍營。
趙嘉將田畝交給老仆和衛青蛾照看,鹽場暫托於太守府,自己帶著文吏,準備訓練更卒。
就在這時,郡邊傳來消息,鮮卑部南下,遇上放牧的羌人,彼此話沒說清楚,照麵就乾了一架。羌人戰敗,立刻回營地搬救兵。數千羌騎呼啦啦出營,揮舞著兵器殺向敵人。
鮮卑人想要解釋,卻已經來不及了。
羌人兵強馬壯,認定他們不懷好意,殺起來就不打算停手。
等魏悅率兵趕到,雙方已經殺了幾個來回。
看著打出真火的羌人和鮮卑人,魏三公子沉默片刻,下令停止前進,等他們打完再說。
以為魏悅是要考驗自己的戰鬥力,羌人更加興奮,嗷嗷叫著越戰越勇。鮮卑人看到漢騎,想說自己是來歸降,奈何被羌人死死攔住。
打著打著,鮮卑人突然意識到,羌人未必不知道他們是來歸降,就算之前不知道,聽到首領和祭師的喊話也該回過味來。
結果非但沒停手,反而攻勢更加猛烈,分明是要攔著他們,不許他們同漢騎接觸。
欺人太甚!
鮮卑人紅了眼,投入全部戰鬥力,女人都上馬開弓。
真以為他們好欺負?
今天不把這些狡詐的羌人打出腦漿,他們的部落圖騰就倒過來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