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時,他是太中大夫,如今是中大夫,倒也不錯。”竇太後笑了,進而提議道,“派人北上時,無妨將田蚡加進去。朝廷宣告捷報,有人難免以為誇大,讓他們自己查必然更好。”
“諾!”
田蚡和淮南王女走得近,劉徹和竇太後早心知肚明。重啟田蚡為官,就是“方便”劉陵打探消息。
此番遣他往北,馬邑的情報必會一五一十傳到淮南國,諸侯王陸續都會知曉。
一戰殲滅近十萬胡騎,委實是振奮人心,卻也難免令人揣測。
勝利做不得假,殺敵的數量是否有待商榷?
朝廷為鼓舞士氣,激勵民心,未必不會采取些手段。
竇太後提出的建議,即是針對於此。不信朝廷給出的數字,那就自己去數。數清查明,知曉邊軍是何等強悍,之前對天子旨意拖拖拉拉,不肯切實執行,如今都該好好想一想。
建元三年,十二月
田蚡重被朝廷啟用,即使官職不高,也沒多少實權,遠比不上已為侯爵的王信,對他而言,仍是莫大喜事。
官佚不高不要緊,隻要有了台階,他有自信向上爬。
設法博得天子信任,總有一天,他能同王信一般封侯爵。
不等田蚡入宮謝恩,順便和王太後通通氣,又一道旨意下達,命他同太仆公孫賀、南宮侯張生一同奔赴雁門,錄大軍戰功。
得到任命,田蚡喜不自勝。
錄大軍戰功,非天子信任之人不可為。他已經開始相信,劉徹是真要用他,隻要表現得好,三公九卿非不可期。
樂過半晌,田蚡召來老仆,命其去見田勝。
“我不日將啟程北上,讓他儘速來家中一敘。”
“諾!”
老仆離開不久,有健仆來報,淮南王女遣門客送來金絹,賀田蚡任中大夫。
來者是田蚡的熟人,在他落魄時,彼此沒少打交道。平日裡過府,都是出入自如,被攔在前院,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淮南王女,陵翁主。”
聞聽劉陵送來賀禮,田蚡的反應和以往不同,沒有出麵迎接,安穩坐在矮幾後,單手撫過上唇一抹黑須,笑容頗有幾分奸猾狡詐。
“禮收下,人打發走,言我正忙,無暇見他。”
“諾!”
來人聽到健仆傳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當場拂袖而去。
淮南王女得知情況,並無半分怒色,氣定神閒地端起漆盞,笑看立在屋角的木架。架上綁著一隻隼,因腿被縛,不斷掙紮鳴叫,聲音尖銳刺耳,劉陵卻像是充耳不聞。
“不用急。”劉陵看著盞中模糊的倒影,輕笑道,“中大夫剛封官,正是得意之時。”
“翁主,田蚡收下金絹!”門客怒道。
這分明是拿錢不辦事,無賴行徑,臉都不要了!
“無礙。”劉陵仍是笑,放下漆盞,道,“總有一天,他會知曉自己有多蠢。”
劉徹為何給他官職?
八成是看他同自己走得近,加以利用罷了。田蚡主動撇清關係,不被視作欲蓋彌彰,就會淪為無用之物,早晚被丟出朝堂。
結交無官無爵,僅有一個“天子舅父”身份的田蚡,當她錢絹多得沒處用?
劉陵冷笑一聲。
如今她被宮內盯緊,一舉一動被人看在眼裡,不代表她真被困死。
所謂將計就計,擺設棋局,她向來不弱,連父兄都甘拜下風。
建元三年,十二月底,公孫賀、張生和田蚡奉旨出京,奔赴雁門郡馬邑縣。
此前,有飛騎先一步出發,攜天子詔令奔赴各郡。
馬邑大捷的消息飛傳,諸侯王陸續上表,劉徹簡單掃過,直接放在一旁,全部置之不理。
喜事接二連三。
在捷報送到當月,宮內突傳喜訊,蒙天子寵幸的一名家人子身懷有孕。
劉徹登基以來,後-宮-中首次傳出喜訊,又逢邊地大勝,懷孕的家人子很快被封為良子,先後得竇太後、王太後和陳皇後召見。
對於陳嬌沉穩的表現,竇太後滿意頷首。王太後很是詫異,不願輕信,明裡暗裡挑撥數次,非但沒挑出陳嬌的火氣,反而引來劉徹不滿。
其結果就是,天子連宿椒房殿十日,帝後關係愈發和睦。
館陶獲悉王太後的舉動,不由得大怒,想給女兒出氣。不是被竇太後和陳嬌攔著,估計能當麵和王太後懟一場。
“糊塗!”竇太後斥道,“嬌嬌做得甚好,你少添亂!”
館陶麵上訕訕,到底打消去找王娡的念頭。隻是私下裡對陳嬌透露,她已經查清,懷孕的家人子,祖上曾為柏至侯家將,被賜姓許。
“柏至侯?”
“對。這家老人很得閭裡敬重,兒子愚鈍性貪,孫子不類其父,更似其大父。入宮這個女兒性情如何,要你自己看。能壓服且罷,如其不曉事,就派人告訴我。”館陶傾身覆上陳嬌的手,沉聲道,“阿母絕不讓你吃虧。”
陳嬌笑了,難得倚在館陶身上,長睫微垂,聲音輕柔。
“我會讓自己過得好,阿母儘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