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劉陵的講述,劉遷麵沉似水。
“可惜我未能早些發現。”劉陵連咳數聲,沙啞道,“從此往後,身邊諸人皆不可信,唯我同阿兄相依為命。”
“我知,你放心。”
劉遷拍拍劉陵的手,為她拉好被子,起身走出屋外。
房門關上的一刻,劉遷仰頭迎著風雪,口中泛起無儘苦澀。劉陵睜開雙眼,直直望向屋頂,黑沉沉的眸子,不染半分情緒。
未央宮內,劉徹終於接到盼望已久的戰報,獲悉大軍已-挺-進陰山,不日將至高闕、隴縣,對白羊王和樓煩王形成包圍。
“善!”
戰略目標即將達成,劉徹大感暢快,多日來的焦躁消去大半。麵對諸侯王上表,也不再覺得枯燥乏味,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隨即擺駕椒房殿,打算和陳嬌一同用膳。
行到殿前,聽到殿內一陣哭泣,劉徹眉心為之一皺。待殿門推開,看到俯身在地的衛子夫,更是怫然不悅。
“怎麼回事?”
他下令去母留子,怎麼會讓人跑來椒房殿?
王太後和田蚡的動作他一清二楚,正是因為知道,才不打算留下衛子夫。
“回陛下,是皇後殿下的意思。”
“嬌嬌的意思?”
劉徹挑眉,倒是沒有生氣,而是感到好奇。
陳嬌也被哭得煩了,當日將衛子夫帶來椒房殿,為的是讓她平安生產,順帶隔開王太後,以免再生出什麼幺蛾子。
至於去母留子,她知道是劉徹的意思,也知道這代表什麼,可也要看她是否樂意接受。固然遵循竇太後的教導,明白自己的立場,該退讓時不會倔強,她天性中的驕傲仍不會抹去。
不然的話,她就不是陳嬌!
“行了,帶下去,哭得我頭疼。”
陳嬌捏了捏額心,見到劉徹,立即起身相迎。
衛子夫同樣看到天子,卻沒有任何機會表現,很快被宦者宮人帶下去,關進偏殿。
“嬌嬌不明白我意?”
自從長樂宮外那場大雪,劉徹和陳嬌之間似乎多了些什麼。雖不濃烈,但每次來到椒房殿,都會讓他感到放鬆。
“知道。”陳嬌沒有隱瞞,坐到劉徹身邊,接過宮人奉上的茶湯,親手擺到劉徹麵前,“可我不願。”
“為何?”
“不情不願,沒什麼意思。況且她的兄弟都在軍中,尤其是弟弟,年少有為,難保不會又是一個趙校尉。”說到這裡,陳嬌輕笑一聲,“再者說,有子無子皆為上天注定。我如今還不夠尊貴?有何需要擔憂。”
“嬌嬌未曾想過今後?”
“今後?”似聽到有趣的話,陳嬌笑得愈發明豔,透出張揚和驕傲,“今後的事,誰能料得準?阿徹莫不是忘記,我比阿徹年長數歲。”
劉徹動作頓住,深深地看著陳嬌。
陳嬌昂起下巴,凝眸回視,未做絲毫閃躲。
砰地一聲,漆盞被放在幾上,劉徹陡然將陳嬌攬入懷中,起身走向床榻。
宮人移走牆邊戳燈,落下垂幔。
宦者守在門前,遇風過回廊,始終紋絲不動,似木刻泥塑的雕像。
長安大雪連下三日,天氣實在太冷,城內家家關門閉戶,城南少見車馬,車北人-流驟減,連商市都不複平日熱鬨。
挺-進陰山的漢軍同樣遇上麻煩。
暴風雪不期而至,漫天雪花紛飛,呼嘯的北風揚起雪幕,遮擋住前路。
風雪中,金雕雄鷹難以振翅,大軍無法準確辨認方向,艱難跋涉一段距離,不得不暫時停下,待風力減弱再啟程,避免中途迷失方向。
“挖雪窩,築雪牆。看顧好戰馬,以防走失!”
趙嘉拽緊鬥篷,頂著狂風暴雪,親自巡視營地。
沙陵步卒動作最快,不消片刻,雪牆就有了雛形。繼續挖掘雪窩時,有士卒挖到類似地基和土垣的建築。
“將軍,快來看!”
趙嘉和魏悅得人稟報,親自過來查看,彼此對視一眼,得出同樣的結論:不出意外,這裡就是秦將蒙恬掃北時,留下的一處屯兵點!
“由此判斷,這裡往西就是高闕。”趙嘉單膝撐地,確認地基和土垣方向,對魏悅道。
魏悅點點頭,握住趙嘉的手腕,將他拽起身。
“待風小些,即刻拔營。”
大軍躲避風雪時,衛青四人率領的前鋒營,終於找到白羊王和樓煩王的駐地。
四名少年夾在斥候中間,趴在冰冷的雪中,眺望綿延數十裡的帳篷,心砰砰直跳,戰意和熱血同時上湧,眼中儘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