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是醫匠靜心調配,能吊著阿鷹的命,不會讓他輕易咽氣。
這樣的情形,眾人都是第一次見,無不臉色青白,涼意從腳底躥升。想要開口求饒,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阿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卻萬萬沒有料到,會是這種死法。
實在承受不住,索性破口大罵。罵到瘋狂,將同他合謀之人一個個揪出。反正他活不得,能拽一個是一個,黃泉路上也好作伴。
一樣貪圖金銀,一樣對衛青蛾下手,沒道理他要死,旁人就能繼續活著!
“他們為何背叛?”
“錢絹!”
“衛青蛾有商隊,錢絹堆滿庫房。他們隻能得少許,跟著喝湯,豈能甘心!”
“眼紅商隊,眼紅錢絹,眼紅穀倉。”
“這裡麵的人,我給出些好處,就主動上鉤。”
“鄉老家人如此,裡正妻兒亦然!”
阿鷹一邊說,一邊呼呼喘著粗氣。見趙嘉望過來,猙獰笑道:“你信不信,他們是盼著你死。隻要你死,衛青蛾再無依靠,巨萬家財儘可瓜分。”
“流言剛出,他們就信,深信不疑。”
“我惡?”
“在場一個個,哪個不惡?!”
阿鷹不斷提高聲音,借吼聲忘記疼痛。
村人臉色數變,不少人忘記恐懼,亦或是恐懼到極點,必須做些什麼,竟當著趙嘉的麵,和阿鷹互相對罵。
衛媼抱著女兒蜷縮在一角,心中儘是悔恨。
她悔的不是自己所為,恨的也不是勾引女兒的阿鷹,而是衛青蛾,更有趙嘉!
她在衛家二十多年,始終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在前家主死後,不是她相護,衛青蛾豈能安穩長大。現如今,她不過是想為家人爭一些好處,哪裡有錯?
如果阿鷹不是贅婿,她的女兒何必見不得光?
如果衛青蛾早點死,她又何必淪落到今日下場!
越想越覺得自己沒錯,衛媼抱緊女兒,用力推開拽人的軍伍,大聲道:“我女有孕,不能殺!”
依律法,罪婦有孕,的確不能立即行刑。衛媼跟在衛青蛾身邊,也算是頗有幾分見識,拿準這點,想要保住女兒一條性命。
不等趙嘉出言,趙信親自動手,將衛媼母女分開。
衛媼奮力掙紮,狀似瘋狂。見女兒被吊起來,開始破口大罵,罵衛青蛾,罵趙嘉,將心中所想儘數道出,再不做分毫遮掩。
“應得的?”趙嘉怒極反笑,“阿姊的善心,竟養出這樣一群畜生!”
衛媼陷入癲狂,婢女大聲哭泣。
母女倆沒有被剮,而是按照邊郡的規矩,除去外袍,僅剩一層中衣,吊在寒風中,一層層澆冷水,直至整個人被凍得僵硬。
如果能熬過去,將以罪奴身充役。熬不過去,彆說入葬,連一席草簾都不會有。
繼阿鷹和衛媼母女之後,叛主的家仆陸續被處置。村人們徹底見識到趙嘉的手段,不由得怛然失色,寒毛卓豎,汗不敢出。
幾名家仆畏懼到極點,互相指認,道出幾名老仆死因,希望能換得一條性命。
趙嘉的確沒殺他們,而是和裡正、鄉老等一起發為苦役。等抵達要塞,他們很快會發現,比起今後要過的日子,一刀砍頭都稱得上仁慈。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不想留下隱患,趙嘉從最開始就沒打算網開一麵。凡是牽涉之人,一個也不放過。知情不報同樣有過,全部移出村寨,發往漠南要塞。
待他策馬離開,衛氏村寨清空大半。僅餘的幾戶人家,無不戰戰兢兢,連續數日不敢出家門,唯恐再遇軍伍找來。
經過這一遭,沙陵縣數一數二的富裕村寨,頃刻間土崩瓦解。
消息傳遍附近諸縣,連郡城亦有耳聞。
詢問過詳情,魏尚半點不覺過分,直言該殺。魏悅則吩咐下去,人押去漠南之前,全部登記造冊,五代之內不許返回邊郡。
畜場中,衛青蛾的身體漸漸好轉,知曉趙嘉所為,放下睡熟的孩子,開始反省自己。
“這幾年過得太順了。”
“阿姊何出此言?”趙嘉放下漆盞,抬頭看向衛青蛾。
“換做五年前,我絕不會犯這樣的錯,更不會給人可乘之機。”衛青蛾正色道,“日子太順,失去警惕。被人捧著,少去戒心。沒有這一遭,我仍會蒙在鼓裡。吃一塹長一智,隻是委屈了秋和夏。”
“阿姊,莫如隨我往長安。”趙嘉開口道。
“去長安?”
“正是。”趙嘉早前曾有過類似想法,隻是衛青蛾的商隊發展起來,日益壯大,不能輕易放手,這才按下念頭。如今阿鷹事發,衛氏村寨七零八落,不複往昔,莫如直接離開。
“阿姊要再組商隊,長安亦不缺人手。”
衛青蛾沒有點頭,但也沒有馬上拒絕。
“此事,容我想一想。”
“好。”
知曉衛青蛾的性格,趙嘉沒有強求,起身離開內室,打算明日前往郡城。
因沙陵之事,他丟下手頭工作,一走就是數日。如今衛青蛾身體好轉,他不能繼續躲懶。而且算一算時間,長安也該來人。
待接到聖旨,他和魏悅就得動身啟程,下次再回邊郡,不知是什麼時候。
衛青蛾願往長安則罷,若選擇繼續留在邊郡,他必須提前做出防備,安排可信人手,明暗都要做出保護,確保阿姊和從子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