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娘聽季老爹說的更悲嗆, 心裡就更難受了。
“若是把老四帶回來,強行的破了婚, 這之前所有為老四劃算的東西都沒了,老四是個什麼性子,你也曉得,上麵又有三個兄長,若要再娶,隻說村裡哪家願意?!村裡人,哪個不精?!一看那三個不是善人, 女兒妹子嫁出去必搞不過,誰會犯傻再嫁來, 況且再娶門親,你受得住這花費?!”季老爹條理卻清晰, 道:“人呐,得學會低頭呐,趁著咱們現在還強梁的時候, 還能壓得住那三個不孝的, 就壓上一壓吧, 認了吧……”
“老四忠厚, 留在家裡也不過是多做重活, 也沒人心疼他,隻他媳婦心疼他,他去了城裡,丈人畢竟不是親爹親媽,還能把他當老牛使喚?老子可以把兒子當牛使喚,做丈人的卻不成,鄰人不看笑話, 不說他刻薄?!”季老爹道:“我看親家是個不忍心的……”
“哼,他不忍心使喚我兒子,我卻忍心使喚他女兒,他心裡能高興,能不報複?!呸,聽你這一說,倒像是我不是人,他是好人似的,兒子去了還占了便宜一般……”季老娘道:“我好好的兒子給他使喚,我生下的,我能高興?!”
季老爹歎氣。
“你歎什麼氣,繼續說啊……”季老娘沒好氣的道。
“你要是不舍,就當我沒說。等去了城裡拖回老四就讓他單著過,村裡那麼多沒婆娘疼的鰥夫呢,怎麼他就不行,等將來咱老了,前三個指不上,就靠老四給咱奉老埋了一了百了,隻他一人當牛做馬,孤苦伶仃,等咱眼一閉,也看不到,前三個把他當畜生用,咱也當沒看見……”季老爹道。
“你何苦說這話紮我的心!”季老娘捂著胸口,疼的慌,道:“老小老小,他是小兒子,我能不疼嗎?!可我也不舍呀。好好的兒子,明媒正娶娶的親,怎麼就能舍了呢?!”
“你都放不下,我還能說啥呀?!”季老爹道:“這麼些天了,若是再拖下去,咱不上門,沒仇也結仇,沒怨也結怨。結果還是不明不白的失了兒子,還得罪了親家。何苦呢?!還不如早早的利落的放下,和和氣氣的把事給解決了。”
“解決,怎麼解決?好啊,這些天你儘琢磨這個呢?!”季老娘罵,見他又不說了,便急道:“說啊,我怎麼不說了?!繼續說啊!”
“那我說了,你彆罵人,也彆生氣。好好讓人把說完,行不?!”季老爹道。
“你說!”季老娘道。
“老大是個心中藏奸的,你我心裡是知道的,自己的種還能不知道嗎?!”季老爹道:“你現在隻置一時之氣,可咱們現在都不小了,快老了,不能隻看眼前,也得為將來養老想一想啊,看看前三個,是像能好好奉養咱們的人嗎?!你現在嫌老四媳婦不願意說話,卻不知道這樣的好處,我隻問你,你這個性子跟前麵哪三個有好日子過?!給你吃給你喝,就是好日子了?手上有點小錢就算好日子了?!老大媳婦天天恐嚇你,老二老三媳婦一天三頓的軟話硬話喂你,你受得住?你這性子,我是知道的,到時候□□都能氣死。哦,明麵上不苛待你,就是對你好了,哪怕以後天天燉魚肉雞湯給你喝,你能喝得下去,能喝幾年?!”
季老娘噎住,半天都沒說話。
“前麵三個脾氣也不好,咱壯年的時候,也得罪光了,你這嘴就沒消停過,積年積累下來的,哪個心裡沒怨氣,隻等你老了搓磨你呢,你隻看到婆婆搓磨媳婦的,卻不知道,幾年以後,落到媳婦手裡是什麼滋味,遇上那陰狠的,明麵上待你好,沒大錯,暗地裡天天話擠兌,像你這脾氣大的,能受得住?能生生氣死,你還是吃虧,便是與旁人抱怨,彆人都隻會說媳婦做的好,是你這個死老太不知福,天天有吃有喝還罵媳婦……”季老爹冷眼道:“這些年,你真沒瞧見村裡那些情景?!”
季老娘生生的打了個哆嗦,道:“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早死了!”
落到前三個手裡,是不如死了!
“老四的事就認了吧,他在家裡也沒啥好處,去丈人家還能得些照顧,大妮性子又好,借著嶽家進了城,對老四來說,是好事,算是在城裡落下根了。有老四在,將來咱們不拘跟著誰過,老四會照看,哪怕隻是看在他的麵上,哪個也不敢太苛待我們。不是我說大妮如何,隻說這性子,親家都對老姑不薄的,更何況是大妮,咱現在就放個手,積個善,彆虧待了她,以後她也會想著咱,不說念念不忘的吧,隻要能惦記著,還能過差了?!有兒子惦記和沒兒子平衡能一樣嗎?!哪怕以後跟著老大過,咱借借兒子的名光,老大也不敢對咱們太差……”季老爹道:“彆把咱的路給堵死了啊。老四打光棍,你又真忍心?!”
季老娘一副心累至極的樣子,老了,是真要服老了,哪怕不老,還強梁,也不得不為老了以後做準備,這才是最可憐的。
季老娘看著季老爹,這臭男人平時也看不出山看不出水,沒想到心裡琢磨的透透,看的明兒清。
比她看的遠多了。這到底是男人的現實啊。
而也更是養老問題的現實和殘酷。
“沒曾想,你還有心琢磨這些?!”季老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