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副與有榮焉, 也想沾沾光的意思,未必是要占什麼好處,無非是想去聽聽稀罕事, 見識見識城裡人的不同,和經曆啥的……
王安平無奈, 隻好被人簇擁著往王安和家走, 總不好驅逐人的。
不獨王家村這樣, 幾乎所有的村民都這樣, 縣裡其實也差不多。真是哪家中個秀才中個舉人的, 那不相乾的人能將人家門檻給踏破。
應付鄉人的熱情,有時候也是一種素養。因為中原人就是愛湊熱鬨!
王安和回到家, 便有點鬱悶,在那歎氣,道:“安平咋還不回家呢?!”
他現在的日子用度日如年來形容, 半點不差。仿佛生活被人給從裡到外的裹挾和包圍了。連透氣也帶著戰戰兢兢,沒有半絲的快樂可言!
因為出門進門,就是王安福家的大門, 永遠看到的是他們家的人,那種窒息感,若不是身處其中, 很難感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憋屈, 窒息, 絕望,透不過氣……所以他盼著安平早點回來, 哪怕隻是說說話也好,也能疏發一下心裡的鬱悶。
王安和基本上是沒有什麼人可以商議了,親人之中, 王安福是這德性不用說,母親已絕義斷來往。丈人家呢?!那基本是彆指望,隻能當親戚來往,也就是年節裡走個虛禮,客套一二,真遇著了事,還指望他們有用嗎?!那是聽你叨叨,他們都嫌煩。王安和現在唯一能來往的隻有王安平。
所以,可想而知,他有多盼王安平能回來。
當發現人生走到今天,身邊隻剩下唯一的一個親人,兄弟的時候,哪怕平時再摳的人,也想要抓住。不能說是救命稻草,但卻是精神上的一種支撐和希望。
“你急啥?!今兒不回,明兒肯定回……”孫氏勸他,其實心裡也知道今兒若不回,明兒回的可能性反而更小了。王安平不可能在中秋當天回村,與他們一道過節的。他一定是陪著親娘過節的。孫氏和王安和心中都清楚,他們是巴上去的,在王安平這個兄弟心中,他們的份量不可能有那邊重。
所以正日子,怎麼可能會在村裡過節呢?!
王安和道:“明兒都中秋了……”
“你去村口看也沒用,沒得還叫人看笑話,那些喪了良心的,一天不笑人,一天不能活了都,”孫氏罵了幾句,道:“沒事,耐心等等,從城裡回來,哪怕一早出發,現在這時候還早呢,也許還沒到……”
“雞殺了不曾?!”王安和道。
“殺好了,一早不就殺好了?你糊塗了吧?!”孫氏看他心不在焉的,也不忍心說他了,便道:“菜都備好了,等安平回來就下鍋燒,不管今天回還是明天回,都留著給安平吃。”
王浩道:“娘,我要今天吃雞,中午就吃!”
孫氏大怒,道:“你個小喪貨是什麼精貴人不曾?!呸,你也配吃雞?!給你親叔吃的,你再敢吵吵,老娘把你塞進雞肚子裡去,讓你下輩子做雞蛋,被人破殼吃!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浩見老娘心情更差,再不敢鬨騰了,縮了縮脖子,有點不高興的在那小聲嘀咕道:“……憑啥要給他吃,以前都是我吃的……”
孫氏雖惱他,卻還是摸了個雞蛋給他,道:“去鍋裡燙一燙,吃吧,彆噎死了小王八蛋!”
村婦都是這樣說話,既粗俗又難聽。但王浩聽習慣了也不生氣,搶了雞蛋就去廚房了。
王安和不說話,以前他也是一個鐵漢子,沒這麼弱過,但現在,一些事就像能壓彎人似的,叫他一個鐵石一般的漢子,都變得唯唯諾諾的了,以前跟孫氏吵架理直氣壯,還能朝兒子打罵發火的那些勁頭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他歎了一口氣,隱隱的後悔當初讓娘走了。若是在村裡,堅持著孝敬多好。他也不至淪落到沒人疼沒人管的地步。
哪怕成了年,沒有長輩在家壓著,也可憐呐。哪怕是村裡不相乾的老頭老太說一句話噎你,你都還不了嘴,那種痛,真是深刻體會到。但有長輩在,長輩都能朝著人家臉吐唾沫,那都沒啥事。
往事不堪回首,反正後悔是來不及了!
正憂鬱著呢,孫氏看他這不像樣,也有點心疼他,正想勸勸,卻聽見一陣吵嚷聲,隱隱的聽到不少人往這邊走來了,這個一聲安平,那個一聲安平……似都在問城裡的事情。
王安和一個激淩,仿佛一秒充完電,整個人支棱起來,整個精氣神立即就不一樣了,然後騰的一下站起來,撲一般的往門外衝出去。
這一幕可把孫氏看的一愣一愣的,隨即有點心酸也有點傷感,又有點好笑。她忙也跟著出去。
這一回,對於王安平有了很多的真心。
人是會變的。就算再刻薄的人,也並非天性刻薄,哪怕再自私再會算計的人,也並非沒有良心和真心。
至少此刻,他們對於王安平是真的盼著他回來看看。也不求著幫他們什麼,隻求回來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