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會,肖爾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說話了。他覺得,自己不能跟著中國人的節奏走,而是應當自己來把控節奏。關於中國人的真實意圖,他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如果被人家三兩句話就給帶進坑裡去了,公司利益如何倒在其次,他這個博泰的銷售總監臉上也沒光彩啊。
“韓先生,關於歐盟的禁令,我想你的理解稍微有一些偏差,事實上,我們對於歐盟的影響力,並不像韓先生想的那樣大。”肖爾特說。
雙方的交流是用英語進行的,於曉惠的英語功底非常好,幾乎可以做到同聲傳譯的效果,肖爾特一邊說,她便一邊向韓偉昌翻譯。聽到肖爾特的這些話,韓偉昌嘴一張,就打算反駁了,肖爾特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連忙抬手打斷了他:
“不不不,韓先生,你聽我說完,其實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一點。我想說的是,雖然博泰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影響到歐盟禁令的,但我們畢竟也是歐洲企業,不可能置歐洲的利益於不顧。在這件事情上,我很想知道,韓先生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是代表著哪一方的意圖?”
“哪一方?”韓偉昌嗬嗬一笑,“你覺得我是代表哪一方呢?”
“我想,你或許應當是代表82廠的意圖吧,或許中國官方也有這個意思。不過,如果滕機方麵的遊說能力更強,或許即便我們做出一些友好的表示,中國官方仍然會支持對幾種機床的研發,而你剛才所承諾的事情,也就是五年之內不在這些領域進行投入的事情,或許並不能做到。”肖爾特說。
韓偉昌看著肖爾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傻瓜。好一會,他才歎了口氣,說道:“肖爾特先生,我真的有點懷疑你的職業精神,我開始後悔與你進行這次談判了。”
“什麼意思?”肖爾特不解地問道。
韓偉昌說:“作為一名銷售總監,在與一位新的談判對手開展一場關係企業命運的談判之前,你連這位對手的基本情況都不去了解一下嗎?”
此言一出,三位德國人都愕然了。肖爾特把目光轉向了巴博卡,那目光中已經帶著幾分殺機了。
“肖爾特先生,請你聽我解釋。”巴博卡慌張地說。他是最早接觸韓偉昌的,他隻知道韓偉昌原先並不是82廠的,而是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但具體到韓偉昌的來曆,他的確沒有去深究過,現在想來,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失誤了。
談判對手的背景,直接影響著談判策略的選擇,這是一名營銷人員最起碼的常識。他們幾個連韓偉昌是乾什麼出身的都不知道,就跑來跟他談判,這不是開玩笑嗎?
要說起來,這就是博泰在中國客戶麵前傲慢慣了,如果對方是歐洲企業,或者是美國企業,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在以往,他們與中國人談判,隻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即可,根本不需要考慮對方的好惡,所以也就無須去了解對方的背景了。
可這一回,情況大不相同。中國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肖爾特此次來中國,是來探對方底牌的,結果連最起碼的底牌都沒去看一下,這還能談出什麼名堂?
韓偉昌看著幾個德國人的表情,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在一個月前,我還是中國臨機集團銷售公司的總經理。如果我們這次談判順利,一個月後,我仍然會返回臨機集團去任職。我這樣說,你們明白了嗎?”
“臨機集團?你是說……”
肖爾特一下子就被雷倒了。他沒聽說過韓偉昌的大名,但他不能不知道中國臨機集團啊。臨機集團是中國最大的幾家機床企業之一,許多產品與博泰是存在競爭關係的,作為博泰的銷售總監,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臨機集團?
既然韓偉昌曾經是臨機集團的銷售公司總經理,也就相當於臨機集團的銷售總監,而滕機公司恰恰就是臨機集團的一家子公司,你說韓偉昌會代表誰的利益呢?
“這不可能!”默斯失聲喊了起來,“如果你是臨機集團的,你怎麼會希望我們恢複對82廠的銷售呢?”
“你想不通?”韓偉昌看著默斯問道。
默斯點點頭,眼睛裡滿是自信。這一刹那,他感覺自己實在是世界上最機智的人,對方的瞎話剛一出口,就被他識破了。
“你們的銷售人員都這麼愚蠢嗎?”韓偉昌把頭轉向肖爾特,用憐憫的口吻說道,“肖爾特先生,作為同行,我真的很同情你。帶著這樣一些人去做銷售,一定很辛苦吧。”
於曉惠忍著笑,把韓偉昌的話翻譯給了對方,結果便看到默斯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肖爾特的臉也有些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