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於曉惠答。
果然還是兒童……
唐子風皺了皺眉頭,說:“那不就是童工嗎?這個張建陽,怎麼會安排你來給我做家務呢?”
於曉惠又不吭聲了,這個問題似乎也不是她有資格回答的。
唐子風也沒指望於曉惠來回答這樣的問題。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從寫字台上拿起電話,撥通了勞動服務公司的經理辦公室:
“喂,是張經理嗎,我是唐子風。”
“哦哦,是唐助理啊,聽說你回來了,吃飯沒有,如果沒吃飯的話,我讓人給你送去?”
電話那頭的張建陽頗為熱情。這麼一會工夫,他非但聽說了唐子風回來的消息,還知道廠務會安排了唐子風分管勞動服務公司,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他心裡雖然不服,但態度上卻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必須顯得十分殷勤才是。
唐子風說:“我剛從周廠長那裡出來,還沒來得及吃飯,派人送飯就免了,我一會自己去食堂打飯就好了。對了,老張,我給你打電話,就是要問一下,你是不是安排了一個小姑娘來給我做家務?”
“是的是的,她叫於曉惠,是車工車間工人於可新家的大女兒,現在在廠子弟中學讀初中。我打聽過了,她在學校裡成績很不錯,年年都是三好學生……”張建陽像報簡曆地一樣地介紹道。
“老張,跑題了。”唐子風哭笑不得。他知道張建陽強調於曉惠是三好學生的目的在於證明他挑選的人是可靠的,至少不會手腳不乾淨啥的,讓唐子風放心。但問題在於,唐子風關心的並不是這個啊。
“老張,我說你真是沒汲取教訓啊。周廠長反複強調不要給領導搞特殊化,你怎麼悄無聲息地就給我安排了一個保姆?這符合規定嗎?”唐子風壓低了聲音說。他不確定於曉惠現在在什麼地方,這些話顯然不適合當於曉惠聽見。
電話那頭的張建陽同樣壓低了聲音,說道:“唐助理,你彆誤會。你和周廠長,還有秦總工、寧總他們,都是一個人過來的,生活上肯定非常不方便。給你們安排一個保姆,平常幫著打掃打掃衛生,洗洗衣服啥的,算不上什麼特殊化,這也是符合規定的。”
“符合個……”唐子風好不容易咽回去一個臟字,接著說道:“是不是符合規定,咱們回頭再說。你給我安排一個這麼小的保姆是什麼意思,這算童工好不好,是違反勞動法的?”
“不會吧?”張建陽有些愕然,勞動法有這樣的規定嗎?他解釋道:“唐助理,關於這個情況,我要跟你解釋一下。這個於曉惠,年齡是小了一點,但做家務是沒問題的,手腳很麻利,做飯做得也不錯。我跟唐助理說句實在話吧,我其實是有意把她安排到唐助理你那裡去的。因為我覺得唐助理你是個有包容心的人,有些話我不敢跟其他人講,我隻敢跟你講。”
“嗯嗯,老張,你講講吧。”唐子風被張建陽發了一張好人卡,也不便再吹胡子瞪眼了,他決定聽聽張建陽的解釋再說。
張建陽說:“這個於曉惠,我剛才跟唐助理說了,她是車工車間工人於可新的大女兒。於可新是個老病秧子,很早就辦了病休,每個月隻能拿一半工資,這兩年廠子效益不好,他連這點工資都拿不到了。他老婆是個家屬工,也賺不了幾個錢。老於生病,還得吃點營養,所以家裡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我和老於過去也是好朋友,看到這個情況,能不幫他一把嗎?”
“所以你就安排他女兒到勞動服務公司來當保姆?”唐子風有些明白了。
張建陽說:“就她這個歲數,又瘦得像隻小雞崽似的,除了能做點家務,還能做個啥?我過去在廠辦的時候,就給她安排過了,讓她課餘時間就到勞動服務公司幫幫忙,隨便做點事情,能賺幾塊錢也算是補貼一下家裡,是不是?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我安排她到你這裡做做家務,一天來兩三個小時,也不會太累。你唐助理又是一個和善的人,相信也不會欺負她,你說是不是?”
“好吧,你贏了。”唐子風掛斷了電話。
張建陽給出的理由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唐子風想不讓於曉惠留下都不可能。這是一個貧寒家庭的姑娘,就指望著幫他做點家務賺點勞務費。如果他把於曉惠趕走,那麼張建陽要麼安排她去給其他廠領導家裡當鐘點工,要麼就隻能讓她回家去呆著,她的收入也就沒有了。麵對這種情況,唐子風還能怎麼辦呢?
要說起來,張建陽的這一手就屬於道德綁架了。唐子風同情於曉惠,就隻能接受於曉惠給他當保姆,而這樣一來,所謂避免特殊化照顧之類的規定,也就被打破了。唐子風也想過不能上了張建陽的當,但這畢竟是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何必讓於曉惠這樣一個小姑娘來承擔後果嗎?
唐子風給張建陽打電話的時候,於曉惠已經來到了他的臥室門外,站在那裡忐忑地等著唐子風對自己的最後判決。唐子風放下電話,扭頭看見於曉惠,對方那瘦瘦弱弱的身材讓唐子風終於放棄了打發她離開的念頭。他在寫字台前坐下,用手指了指對麵的一把椅子,說道:“進來吧,坐下,我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