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能夠成為胖子,是有其道理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心思單純,對世界充滿著美好的想象。寧默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對自己與唐子風的友誼篤信不疑,哪怕他隻是廠裡的一個普通工人,而唐子風卻是從上級派下來的廠長助理。
寧默的樂觀感染了他的小夥伴們,當然,唐子風掏錢買的10串大腰子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大家擼著羊腰子,喝著啤酒,不一會就忘掉了自己與唐子風之間的地位落差,果然一口一個“老唐”地稱呼開了。
“老唐,你說咱們臨一機,還有救沒有?”崔冰眯縫著因酒精作用而有些泛紅的眼睛,對唐子風問道。
唐子風肯定地回答道:“當然有救。我和老周商量過了,一年扭虧,三年產值翻番,到時候大家的工資起碼比現在高一倍。”
“工資高一倍我是不敢想了,能把過去欠我們的工資補上,我就給新廠長燒高香了。對了,順便給老唐也燒兩支。”賴濤濤嗬嗬笑著說,也不管這話是不是有點歧義。
唐子風說:“過去欠的工資,肯定是要補上的,不過現在還不行。我估摸著,最多下個星期,應當能夠發一次工資吧,我們從外廠討回來100萬,足夠發一次工資了。”
“對了,老唐你一說這事,我還真想起來。好像那100萬,就是你去金堯那邊討回來的吧?廠裡都傳瘋了,說你在金堯拿著板磚威脅金車的廠長,他才答應還錢的。”陳勁鬆說。
“呃,這個是謠傳,其實我拿的是管鉗……”唐子風徒勞地辯解著。
“有這樣的事,你怎麼不叫上我?”寧默氣憤地質問著,“過去在學校的時候,每次出去闖禍你不都是帶著我的嗎?”
“不會吧?你不是說唐助理是年年都考年級第一的嗎,怎麼還會闖禍?”幾個年輕人都詫異地看著寧默和唐子風。
唐子風笑道:“讀書的時候,我和胖子都是農村出來的住宿生,在學校沒啥吃的,肚子空空,所以就經常到農民地裡去偷紅薯回來烤著吃。我本來說我自己去偷,回來分給胖子一份。結果這個胖子說他餓死不吃嗟來之食,非要跟我一塊去偷不可。”
“然後呢?”
“然後他就被農民捉住了,吊著打……”
“根本不是這樣!”寧默喊道,“是他讓我去把看守紅薯的農民引開,他自己去地裡偷紅薯。結果我不小心拌到紅薯藤了,摔了一跤,就被人家捉住了。人家也沒吊著打我,還送了我兩個大紅薯。”
“你為什麼不說那塊紅薯田其實是你舅舅家的?”唐子風揭發說。
這頓宵夜,幾個人吃得酣暢淋漓,賴濤濤等人原本對唐子風的身份還有些敬畏之感,吃過宵夜之後,就都與他勾肩搭背,把他看成自家哥們了。
回廠的路上,賴濤濤一行走在前麵,寧默與唐子風走在後麵,小聲地聊著一些家常。寧默告訴唐子風,賴濤濤等人與他都是技校畢業的同學,同時分到臨一機來,按照各自的專業分配了工種,其中寧默和賴濤濤是鉗工,崔冰是車工,陳勁鬆是銑工。
他們一行剛到臨一機工作的時候,臨一機雖然也是處於虧損狀態,但好歹還能從銀行借些錢出來發工資,大家的日子勉強能夠過得去。這兩年,廠裡欠銀行的錢越來越多,貸款也就越來越難了。去年一年,廠裡隻發了三次工資,至於獎金福利之類,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於是,廠裡的職工隻能自己到外麵去賺錢,有給私人工廠打工的,有到城裡騎三輪車拉客的,還有到集貿市場擺攤做生意的。臨河地處南方,商品經濟比較發達,工人們想找一點事情做還是比較容易的,隻是收入肯定不如過去,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的。相比東北那些老工業城市的情況,當然又好得多了。
“你的生活怎麼樣?”唐子風問。
寧默笑道:“還能怎麼樣。我好歹還有一把子力氣,在技校也算學了點技術,到私人老板那裡去做點事,吃飯的錢肯定是能賺到的。每次發工資的時候,就和濤濤他們幾個湊錢出來吃一頓,也算是打打牙祭了。”
“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唐子風抱怨道,“就算我畢業以後沒給你留地址,你回屯嶺的時候不會打聽一下嗎?”
“跟你說有什麼用?你不也是剛畢業,就算你在機械部工作,能賺幾個錢?”寧默說。
唐子風到兜裡摸了一下,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塞到寧默的手裡,說道:“這些你先拿著,委屈了什麼也彆委屈自己的胃,錢花完了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