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便把金車償還貨款卻被市工商支行截留的事情,向呂正洪說了一遍。他表示,從金車討回來的這筆貨款,對於臨一機脫困是至關重要的。有了這筆錢,廠裡才能夠給職工發放工資,讓職工對廠子重新燃起希望。臨一機新領導班子的各種改革措施,也隻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才能夠順利推行。而如果這筆錢被工商行截留住了,臨一機的脫困大計就難以實施了。
“有這樣的事情?小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呂正洪黑著臉,向秘書蘆偉問道。
蘆偉說:“呂市長,這個情況我大致知道一點。去年以來,各地出現股票熱、房地產熱、開發區熱,各級金融機構貸款規模失控,已經引起了中央領導同誌的關注。今年央行提出要緊縮銀根,要求各家商業銀行要減少貸款規模,已經發放的貸款要及時收回。不止是臨一機,咱們臨河市的很多企業,都被銀行催討過貸款,有不少企業也遇到過像周廠長剛才說的那種情況。”
“是這樣?”呂正洪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這倆人的一問一答,落在周衡和唐子風的眼裡,就是一場雙簧了。呂正洪肯定知道工商行截留臨一機資金的原因,但他卻不直接說出來,而是借蘆偉的口來說。這樣一來,他相當於是一個局外人,對此事毫不知情,回旋的餘地就非常大了。
周衡也沒興趣和呂正洪玩什麼心眼,他說道:“呂市長,這個情況,工商支行的魏行長也向我們廠的總經濟師寧總說過了。國家的政策,我們自然是不能左右的。但國家提出緊縮銀根,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律地把錢收回去,如果真是這樣,那還需要銀行乾什麼?銀行就是用來給企業貸款的,銀行要做的就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上加霜,是不是這樣?”
唐子風在旁邊插話道:“周廠長,您這話也不完全。我上大學的時候,教金融學的老師說過,在資本主義國家裡,銀行的經營方針就是嫌貧愛富,寧可錦上添花,絕不雪中送炭。”
“你說的這是資本主義國家的銀行,市工商支行是這樣的銀行嗎?”周衡說。
唐子風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是不是應當請魏行長來問問,看看他們支行到底是資本主義的銀行,還是社會主義的銀行。”
“你胡說什麼,工商支行怎麼不是社會主義的銀行了?”周衡假意地瞪著唐子風訓道。
呂正洪的眉毛皺了起來,他剛剛和自己的秘書唱了一曲雙簧,轉眼人家廠長和助理也給他唱了一曲雙簧。周衡和唐子風這番對話,就是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你治下的工商支行,是資本主義的,還是社會主義的?換言之,你是資本主義的市長,還是社會主義的市長呢?
此時,老人家的南方講話已經普遍傳達了,不要問姓資姓社這樣的表述,各級領導都是知道的。但即便不問姓資姓社,作為一級政府官員,起碼的政治意識還是要有的。國家現在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國企脫困,臨一機是機械部的部屬企業,機械部專門派出周衡到臨一機來當廠長,領導臨一機脫困,臨河市如果在這個時候拆台,那可就是缺乏大局意識,對上對下都很難交代了。
可以這樣說,如果呂正洪敢表示自己不在乎臨一機的死活,周衡就敢揪著他去省裡討個說法。工商支行的行長可以不講政治,但呂正洪是不能不講的,這就是為什麼周衡不找魏永林的麻煩,卻要來找呂正洪協商的原因。
“小蘆,你給工商支行打個電話,讓魏永林過來一趟。”呂正洪向蘆偉吩咐道。
蘆偉出門打電話去了,呂正洪轉頭對周衡說:“周廠長,這件事情,涉及到銀行那邊的業務,他們的業務也是垂直管理的,我也不能越俎代庖。這樣好不好,我讓小蘆把魏永林叫過來,你們就在這裡溝通一下,我給你們做個見證人。涉及到政策方麵的事情,我肯定是站在你們這邊的,你看如何?”
呂正洪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周衡還能說什麼呢,隻能是向呂正洪表示感謝了。臨一機這麼一個正局級單位,卻還要看一個副市長的臉色,這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