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越說越投機,似乎並不是一種相互利用的關係,而是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尤其是王迎鬆,身為外企雇員,罵起彆人崇洋媚外來,也是鏗鏘有力,似乎自己就是正義的化身。這種現象,恐怕就隻能留給社會學家去研究了。
一頓飯吃得賓主儘歡。吃完飯,王迎鬆假意說韓偉昌幫了自己,又遠來是客,這頓飯理應由自己買單。韓偉昌並不接茬,隻是搶在王迎鬆之前,把一張百元大鈔塞到了服務員的手裡。王迎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錢包掏出來,衝著服務員大喊“我來我來”。服務員也是身經百戰,她向王迎鬆嫣然一笑,說了句“大家都是一樣的嘛”,然後便飄然離開了。
付過錢,韓偉昌讓王迎鬆先走一步,自己又磨蹭了一會,才施施然地離開飯館。他這樣安排的目的,自然是為了避免讓人偶然撞見他與王迎鬆在一起。這種事情,萬一走漏了風聲就有些麻煩了。
得到韓偉昌授意的王迎鬆一回到公司,便向李太宇提出要去幾家代工廠當監工的要求。他強調了一堆監督生產過程的必要性,聲稱如果不能進行有效的事前和事中監督,等到出現質量問題,即便能夠對代工廠進行懲罰,耽誤了交貨,對公司信譽的影響也是極其嚴重的。
李太宇是學過企業管理的,對於王迎鬆說的理念倒也不陌生,聽王迎鬆主動請纓,便欣然答應了。他也知道王迎鬆與何繼安關係緊張,想到這幾家代工廠都是何繼安找來的,如果安排王迎鬆去監督,王迎鬆肯定會雞蛋裡挑骨頭,讓對方一點名堂都不敢搞。這種企業裡的平衡術,在領導學課程裡也是有所涉及的。
幾天後,井南省合嶺市的龍湖機械廠,迎來了東垣公司的質量專員王迎鬆,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體重200斤出頭的年輕人,王迎鬆聲稱此人是他的助理,名叫寧默。
“歡迎王總監,歡迎寧助理。”
廠長趙興根滿臉堆笑,領著王迎鬆和寧默二人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又叫來了自己的弟弟趙興旺。雙方分賓主落座,趙興根讓小秘書給客人沏上茶,這才笑著問道:“怎麼,李總對產品質量這麼重視,還派王總監親自過來檢查工作了?”
王迎鬆擺手笑道:“哪裡是什麼檢查工作,我就是來學習的。趙廠長也是知道的,我文化不高,當了幾年工人就搞管理去了,技術是個門外漢。這不,我從外麵請了個人來幫我,寧默,寧師傅,是在國營廠子裡當裝配鉗工的,在機床裝配這方麵很精通。對了,我原來跟他也不認識,是一個朋友介紹過來的。”
王迎鬆最後一句話,可是暗含玄機的。他強調自己與寧默原來不認識,就留下了未來撕扯的餘地。如果寧默真的是奉臨一機領導的指示,要破壞東垣公司的代工生產,日後王迎鬆就可以反戈一擊,說自己隻是被人騙了,沒想到這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居然是個間諜。
聽到王迎鬆這個頗為彆扭的介紹,趙興根也是心下一凜: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王迎鬆的技術不怎麼樣,趙興根是知道的,上次在常寧會談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這一點了。王迎鬆代表東垣公司來監督代工生產,找個懂行的人一起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王迎鬆帶的人,不應當是東垣公司內部的人嗎?可聽王迎鬆這意思,這個寧默並不是東垣公司的雇員,甚至王迎鬆對他的稱呼還是“寧師傅”,這就是一種平等的關係了。王迎鬆帶著這樣一個人來,是什麼意思呢?
“王總監和我的一個朋友是好朋友。”寧默悶悶地說了一句,便不再吭聲了,留給大家一個深不可測的印象。
“那麼,寧師傅原來是在哪家廠子裡工作的?”趙興根試探著問道。
“一個小廠子,說出來趙廠長也不一定聽說過。”寧默依然是那種不好打交道的樣子,閉口不談自己的來曆。
“寧師傅是出來做兼職的,所以自己的單位嘛,不太方便說。”王迎鬆替寧默做了解釋,隨後又把話題扯開了,對趙興根說道:“趙廠長,我倒不是說咱們龍機的生產質量不行,實在是李總有交代,我不得不來看看,你們可彆介意哦。”
趙興根也就不便多問了,隻能順著王迎鬆的話頭,客氣地說道:“王總監這話說的,你們有權力監督代工過程的,這個在合同裡也寫著的嘛。”
雙方簽的合同裡的確有“甲方可以隨時檢查乙方的生產過程”這一條,趙興根對於王迎鬆的到來是有心理準備的,也談不上有什麼反感。
事實上,他原本也沒打算在生產過程中偷工減料,畢竟對方那邊也不是沒有懂技術的人,自己在生產中搞名堂,能夠省下來的費用不多,風險卻不小,很不值得。
趙興根現在顧慮的,僅僅是這個寧默的身份,怎麼琢磨,這其中都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