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種體製,就培養出了滕機以及其他許多大型國企的官商作風。所謂“臉難看、門難進、事難辦”,說的不僅僅是服務類企業,也包括生產企業。也正是因為老國企的這種作風,才使得在改革開放之後鄉鎮企業能夠迅速崛起。
誠然,鄉鎮企業的技術水平普遍不如老國企,產品性能低、質量差,但你架不住人家服務熱情啊!一邊是老國企的冷臉,一邊是鄉鎮企業無微不至的服務,客戶會選擇哪頭呢?有些平常使用的設備,客戶對性能和質量的要求也不太高,隻要能用就行,在這種情況下,人家當然是選一個服務更好的賣家,誰樂意花了錢還要當孫子?
當市場逐漸被鄉鎮企業蠶食,自身經營陷入困境之後,一些老國企開始轉變作風,模仿鄉鎮企業的做法,強化服務意識,從而奪回了市場,保持了原有的輝煌;而另外一些老國企則是怨天尤人,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認為政策不對,世風日下,其結果自然就是狀況越來越糟糕,最終走向破產的命運。
滕機的情況,就屬於上述的後一種。滕機的前任廠長張廣成就是一個因循守舊的乾部,在計劃經濟時代裡,他能夠兢兢業業地完成上級交賦的各項任務,工作成績很突出。但到了市場經濟時代,他開拓精神不足的缺陷就暴露無疑,滕機的經營也是每況愈下,生生把一個大國企拖到了資不抵債的境地。
周衡上任之後,采取了不少措施,試圖扭轉滕機的狀況。他的一部分努力取得了成效,正如他自己說的,好歹能夠保證工資發放了。但他轉變經營觀念的努力,卻收益甚微。滕機的大多數乾部職工,依然保留著過去的那種作風。周衡將其稱為“傲氣”,其實是有些粉飾了,這分明就是一種大爺作風。
相比之下,臨一機的職工觀念還是更為活絡的,這或許與南方城市固有的商業傳統有關吧。韓偉昌為了拿到一點業務提成,可以對唐子風這種小年輕唯唯諾諾、點頭哈腰,這種人在滕機是很少見的。周衡到滕機之後,就遭遇過好幾個“餓死不吃嗟來之食”的職工,脾氣上來了,你給他多少錢,都無法讓他低頭,這或許可以叫做傲骨吧。
人不可無傲骨,這話是對的。但具體到業務員身上,渾身傲骨就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優良素質了。滕機的一些業務員出去談業務的時候,客戶方麵隻是對產品提出一點質疑,還談不上是挑剔,業務員就先急眼了,直接撂下一句“愛要不要”就揚長而去。
周衡接到過幾十回來自客戶的投訴,其中有一些還是他想方設法聯係來的老關係。人家說了,自己倒也可以不在乎業務員的態度如何,但從業務員的態度,可以想象得到廠子的風氣。這樣的一家企業,大家還敢期待未來有什麼良好的售後服務嗎?萬一設備出問題了,你們再給我派一個這樣的維修人員過來,我們不是花錢買氣受嗎?
“這樣的業務員,你們還留著過年嗎?”
聽周衡說起這些事情,唐子風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就開始吐槽了。臨一機也有過這樣的業務員,沒等唐子風下手呢,韓偉昌就先把他們給收拾了。不想好好侍候客戶,那就待崗回家侍候老婆去吧。
待崗期間,工資隻能拿一半,你是願意看老婆的白眼,還是願意看客戶的白眼呢?實踐表明,大多數業務員都選擇了後者。
周衡歎道:“我哪裡不知道這個問題,可我也得有替代他們的人啊。我這個當廠長的,總不能成天去跑業務吧?”
“怎麼不能?我不就是成天在外麵跑業務?”唐子風笑著說。
周衡搖搖頭:“你出去跑業務,沒什麼後顧之憂。而且你也沒有陷到業務裡去,你在前麵開拓出來的業務,韓偉昌他們在後麵就能夠接上。我現在的情況是,哪怕是我聯係來的業務,後麵的業務員也跟不上,具體到商談產品規格、報價、交貨周期之類的事,還是非常瑣碎的,我不可能有精力麵麵俱到。”
“這倒也是。”唐子風說。周衡的分析是對的,唐子風跑業務,隻需要和客戶談定一個原則,具體事務都有韓偉昌帶著銷售部去落實。周衡這邊是光杆司令,讓一個廠長去談業務細節是不可能的。
“那麼,周廠長,你的意思是什麼呢?莫不是想讓我把臨一機的銷售部整建製地送給你?”唐子風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