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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周,滕機下放給了滕村市,你現在也算是滕村市的乾部了吧?滕村國資局完全可以先把你撤了,換個聽話的廠長上來,不就行了嗎?”
唐子風提出了一個問題。
周衡說:“從職權上說,他們當然可以這樣做。可就算換個新廠長上來,廠裡的決策也得過全廠5000乾部職工這一關。現在我在廠裡說話還能管點用,換個彆人上來,說話根本就不管用。到時候廠裡的工人鬨起來,市政府同樣是沒辦法的。”
“這倒也是。”唐子風點點頭。滕機和臨一機一樣,過去都是部屬企業,在當地自成體係,從廠領導到普通職工,都有高人一頭的感覺,根本不把當地政府放在眼裡。現在國家搞機構改革,滕機被下放到滕村市了,但乾部職工的心態一時是調整不過來的。如果滕村市敢對滕機指手畫腳,用不著周衡出麵,廠裡的職工就能教市裡如何做人。
滕村市恐怕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不敢隨便動滕機的土地,而是要與周衡商量。在協商不成之後,滕村市又擺出了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態,等著滕機自生自滅。
“廠裡的職工是什麼心態?”唐子風又問道。
“大家都著急了。”周衡說,“原先大家覺得滕機是部屬企業,真到山窮水儘的時候,部裡肯定會伸手拉一把的。現在連機械部都沒有了,滕機直接轉給了滕村市,而滕村市又明確表示不會幫滕機,大家就感覺到壓力了。
“這些天直接來找我打聽消息的中層乾部就有幾十位,普通工人不方便直接來找我,也都在向他們各自的車間主任打聽,這些情況下麵也都彙報上來了。”
“有壓力是好事啊。”唐子風說,“窮則思變,趁這個時候讓大家轉變觀念,丟掉過去老國企的大爺作風,應當更容易吧。”
周衡苦笑說:“哪有這麼容易。廠裡的確是有一些乾部職工在反省滕機自己存在的問題,提出應當向南方的一些企業學習,轉變經營觀念。但大多數的職工是另外一種想法。現在廠裡占主流的一種觀點是,我們滕機為國家做了幾十年的貢獻,現在國家不管我們了,這是對我們不公平。”
“說得好像誰沒做過貢獻似的。”唐子風歎了口氣。類似於這樣的觀點,他在許多地方都聽到過。人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往往會下意識地從彆人身上找原因,埋怨彆人對自己不好。能夠凡事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那就是聖人了,當然,這種人活得也挺累的……
“我們有個副廠長,叫聶顯倫的,經常在工人裡散布這種言論,很多工人都覺得他特彆正義,是工人的代表,搞得現在我在廠裡說話都不如他管用。”周衡無奈地說。
“那就讓他當廠長好了,你早點退休回京城,含飴弄孫,豈不美哉?”唐子風說。
周衡冷笑道:“他如果有這個能耐,我早就讓賢了。這家夥過去在廠裡就是一個混日子的家夥,因為資曆夠了,加上有點背景,這才當上了副廠長。這一回,他也是趁著廠裡思想混亂,出來嘩眾取寵,說些大家愛聽的話,其實是給廠裡添亂。但普通工人哪懂這些,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都吵吵著說要去市裡請願。”
唐子風笑道:“我倒覺得,此人也並非一無是處。最起碼,他把工人的情緒挑動起來了,也讓滕村市不敢對滕機輕舉妄動了,是不是?”
周衡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說道:“你這樣說,倒也有幾分道理。有他在中間攪和,滕村市也的確是要投鼠忌器。這樣想來,滕村市國資局沒有動我的位置,隻怕也是擔心萬一我下去了,沒人能鎮得住這個聶顯倫,市裡會更被動。”
“這也真夠亂的。”唐子風說,他掰著手指頭,挨個地算著:“機械部撤銷了,不管滕機了;滕村市盯上的是滕機的土地,不在乎滕機生死;廠裡的職工自己不思進取,隻想讓國家繼續管著自己……,也就是說,鬨了半天,全中國隻有咱們兩個人還想著要振興滕機,我頓感壓力山大啊。”
“壓力山大也要扛起來啊。”周衡應道,他早就很熟悉唐子風的各種俏皮話了。他說道:“國家把這麼一個廠子交到我手上,我總不能看著它垮掉吧?滕村這邊作為老工業基礎,這些年垮掉的廠子數以百計,讓人看著實在是心疼。其他廠子的事情,我管不了,眼不見心不煩。可我畢竟是滕機的廠長,做不到置身事外啊。”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啊。老周,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高尚了。”唐子風感慨道。
“什麼屁話!”周衡不滿地斥道。
唐子風嘻嘻笑著,把剛才那句調侃給糊弄過去,然後問道:“老周,你跟我說說,對於滕機的未來,你的期望是什麼。”
“期望嘛……”周衡想了想,說道:“兩條吧。第一,滕機的生產基礎不能丟掉,這畢竟是咱們國家積累了幾十年的裝備工業底子,如果就這樣丟掉了,實在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