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盛沒有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道。若乾年前,高錦盛到工商行去跑貸款,態度是十分謙恭的,見誰都叫對方的官銜,實在沒有官銜的,也要尊敬一句“老師”。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與工商行人員之間的關係就顛倒過來了,對方對他客客氣氣,而他則可以趾高氣揚,即便是對康棟這樣一位比他年長十幾歲的老行長,他也可以直接稱一句“老康”,絲毫不用擔心對方會不悅。
“紅敦項目?讓我想想……”康棟假意地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說道:“嗯嗯,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高錦盛才不會相信康棟的做作呢,紅敦項目這麼大的資金盤子,背後又是錦盛集團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工商行要凍結項目資金,哪有不反複斟酌的。康棟裝著一時還想不起來的樣子,分明就是心裡有鬼嘛。
“老康,這是怎麼回事?”高錦盛不客氣地質問道。
“高總,你彆急。這件事嘛,……其實也不是我們工商行決定的,是上級領導交代的,說紅敦項目可能涉及到一些問題,資金方麵要暫時進行控製。你也知道的,我們這麼一個小銀行,凡事自己也做不了主……”康棟訥訥地解釋道。
高錦盛冷冷地說:“老康,你覺得我是三歲小孩嗎?你編這樣一個理由出來,我會相信嗎?我就問你一句,是不是有誰給你打了招呼,想從我這裡要什麼好處。你把他的名字說出來,該怎麼做,我會把握。”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康棟賭咒發誓道,隨後便換了一個推心置腹的口吻,說道:“高總,你這幾天是不是在外地?芮崗這邊的動靜,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動靜?你是說那個簽名的事情?”高錦盛問。他當然也不至於遲鈍到不懷疑眼下這件事與簽名的事情有關,隻是不明白工商銀行為什麼會摻和到這件事情裡去。
康棟說:“就是這事。高總,這件事鬨得有點大,聽說省裡也有領導說話了,我們省分行那邊專門打電話過來問我們是怎麼回事。關於暫時凍結紅敦項目資金的安排,就是……”
說到這,他停下了。有些事情他是不便直接告訴高錦盛的,能夠拖個長長的尾音暗示一下,就已經算是違反規定了。
“簡直是胡鬨!”高錦盛怒罵了一句,也沒和康棟再多說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在電話那頭,康棟聽著聽筒裡傳出來的盲音,臉上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
尼瑪,你都要完蛋了,還給老子擺譜!
高錦盛自然不會去琢磨康棟對他有什麼意見,他思索了幾秒鐘,重新拿起電話,打給了華雲生。
“雲生,企業家協會那邊搞那個大簽名,這件事是市裡安排的嗎?”高錦盛問。
華雲生的聲音裡透著幾分疲憊,他說道:“這件事不是市裡安排的,是企業家協會那邊的一些理事單位自己發起的。不過,開始正式簽名之前,他們倒是向市裡做了一個報備。”
“市裡是什麼態度?”
“莫市長說,這是企業自己的事情,市裡不反對。”
華雲生說的莫市長,是芮崗分管經濟的副市長,名叫莫守勤。高錦盛和莫守勤是經常打交道的,說不上有什麼良好的私交,也就是互相熟悉而已。高錦盛知道,莫守勤對於他在芮崗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讚成,但礙於錦盛集團在當地經濟中的地位,又不便對他發難,所以就隻能是敬而遠之,以求相安無事。
這一次,企業家協會發起大簽名,彆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莫守勤豈能不知道?在明知一項活動是針對錦盛集團的情況下,莫守勤說不反對,其實就是在暗中支持了,這一點高錦盛是懂的。
“雲生,市裡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要因為報紙上那幾篇文章,就跟我過不去?”高錦盛問道。
華雲生說:“錦盛,我跟你說過的,這絕對不是幾篇文章的事情,而是有國家意誌在後麵推動。這幾天的報紙上,一直地討論發展民營經濟的得失,還有搞文化的學者在分析井南的商業文化,說咱們這裡一向有和國家離心離德的傾向,還舉了明朝和清朝的例子。你想想看,這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牽強附會嗎!”高錦盛急了,這都哪跟哪的事情啊,明清的事,怎麼就扯到現在來了。與國家離心離德,這得是多大的一個罪名,真擱在明清時候,夠什麼錦衣衛、血滴子之類的跑來殺個人頭滾滾了。
華雲生說:“這是不是牽強附會,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你想想看,有了這樣的傳言,省裡的領導會怎麼看?省裡領導有想法了,市領導又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