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交易(1 / 2)

() 宋餘杭等人走遠後從集裝箱裡爬了出來, 貼著牆根繼續走。

夜深了,園區裡還在工作,不遠處車間裡的機器聲轟隆隆的,排出的煙霧升上了天空,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巡邏人員往來有序,幾輛鏟車載著原材料穿梭在堆放集裝箱的貨物區裡。

宋餘杭幾乎有些寸步難行, 躲在探照燈照不到的陰影裡。

麵前一輛鏟車滑過, 司機打了個嗬欠, 恰逢探照燈從他臉上滑過, 燈光刺眼。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用手擋著光線。

車身一震, 宋餘杭呲溜一下鑽進了車底。

司機把手放下來,又打了個嗬欠, 繼續往前開。

宋餘杭扒著車底,糊了滿臉機油, 約摸過了五六分鐘的時候, 車停了下來。

車間門打開,幾個戴白色口罩的工作人員跑了出來卸貨。

從宋餘杭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們統一的藍色防護服褲腿,有點像林厭做實驗的時候穿的那種衣服。

她略微皺了一下眉頭, 這不是物流園嗎?

難不成掛著羊頭賣狗肉, 裡麵在搞什麼秘密實驗?

據她所知,景泰是一家多元的大型跨國集團公司,旗下眾多子公司,經營範圍不僅包括房地產、金融、教育、科技、當然也包涵了醫療這一塊。

如果是景泰的實驗園, 光明正大搞就行了,何必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安保還如此嚴密。

她正思索著,司機卸完貨又準備倒回去了,趁他開到路邊的時候,宋餘杭順勢一滾,躲進了門房背後的黑暗裡。

工作人員走她身前過,和同伴小聲抱怨。

“這大半個月天天加班,搞的我都受不了了。”

“誰說不是呢,上麵換了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又接了一個大訂單,可不得加班嘛。”

“我都一禮拜沒回過家了,天天睡實驗室。”

那說話的人又捅了一下同事的胳膊。

“誒,我那天不小心看了配方一眼,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同事好奇:“什麼?”

那人往周圍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神神秘秘道:“γ-羥|基|丁|酸。”

話音未落,一把被同事拉住了袖子:“噓,你不要命啦!這可是管製藥物!”

宋餘杭心裡一驚,探出頭去,那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車間門口,經過門口的工作人員搜身、核對證件、驗過指紋後才放進去了。

媽的,還要驗指紋,這麼謹慎的嗎?

她來的倉促,什麼都沒有準備,估計是進不去了。

不過……

宋餘杭微微闔了下眸子,想起了林厭曾說過的話。

“γ-羥|基|丁|酸,一種存在於中樞神經裡的天然物質,在醫學上曾被用於治療失眠、抑鬱等精神類疾病。”

“這個藥過量很容易致死,並且……會有戒斷反應。”

她驀地握緊了拳頭,既然和幾樁案件都有關聯,那麼無論如何也要進去看一看了。

宋餘杭回頭在地上摸索著能用的東西,撿起了一塊石頭,拎在手裡踮了踮,猛地朝著附近的集裝箱扔了過去。

“砰啪——”石塊砸在集裝箱上彈了幾彈,發出不大不小的動靜,門口的工作人員視線立馬被吸引了過去。

宋餘杭看著他們從腰後摸出了電|警|棍。

“誰?誰在那裡?!”

一行人腳步匆匆從她身前跑了過去。

等人走遠,她迅速溜到了門前,手指把車間鐵門扒拉開了一條縫,把自己的眼睛貼了上去。

然後瞳孔一縮,看到了有生以來最震撼的場麵之一。

車間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十名穿著藍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站在機器前操縱著,從反應堆裡流出來的液體經過過濾蒸餾離心機分離後變成了流水線上一排排碼放整齊的藍色試管。

整個氛圍鴉雀無聲,緊張而肅穆。

中央最大的一個鐵罐上用紅油漆寫著“γ-丁|內|酯”。

她曾聽林厭說過,這是合成γ-羥|基|丁|酸的必備原材料之一,也是易燃易爆的一級危險品,更是在國家三類致癌物清單裡。

宋餘杭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喉結上下滾動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七手八腳從兜裡掏手機,打開了攝像頭,對準了裡麵。

鏡頭錄像不到三秒,一束燈光籠罩在了她身上,一聲厲喝:“誰?!”

兜頭一根電|警|棍砸了過來!

宋餘杭下意識抬袖擋臉,往後一退,鐵棍砸在了門上,她轉身就跑。

“追!”

身後人窮追不舍。

宋餘杭身手利落地翻過了圍牆,被牆頭倒插著的玻璃碴子劃破了手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裡。

追兵氣喘籲籲,手撐在膝蓋上停了下來:“媽的,回去報告少爺,這地方被人發現了。”

下人來報告給他的時候,林舸正把玩著他的那顆珍貴的水晶球,拿絨布擦了又擦。

他似早有預料般地挑了挑眉頭:“哦?這麼快,我還以為還得過陣子呢。”

“那明天的交易……”下人欲言又止。

“繼續。”林舸把水晶球放回了桌麵的底座上。

“是。”下人拿不準他是什麼意思,又看他神色諱莫難辯,鞠了一躬匆匆離去了。

林舸起身,視線正好對準了牆上的一幅水粉畫,畫麵上一大一小兩個小孩在山坡上一坐一躺並肩看星星。

那是少年林厭的手筆。

深藍色的夜空裡繁星璀璨,身旁綠草拂動,女孩子的背影纖細又柔弱,柔軟的發垂在了肩膀上。

少年則枕著手臂躺在了她身邊,綠草掩映了他的眉目。

雖然那時候的她畫工拙劣,但整個畫麵看起來無疑是非常和諧且賞心悅目的。

她送他這畫的時候才開口叫了第一句“哥哥”,那一年她十歲,而他即將遠赴外地求學。

離彆時林厭將這幅畫作為禮物贈予了他,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林舸把畫框取了下來,拿絨布擦乾淨上麵的灰塵,輕輕撫摸著她的背影。

“厭厭啊,哥不會讓你白死。”

***

宋餘杭沒回家,而是徑直驅車去了另一處所在,敲響了房門。

隔了一會兒,屋裡傳來老人的聲音。

“誰呀?”

“是我。”

宋餘杭按兩長一短的暗號輕輕敲了幾下。

馮建國打開門,還穿著睡衣拖鞋,往樓道裡看了看:“快進來。”

宋餘杭摘下衛衣帽子走了進去,臉上還沾著機油,身上也掛了彩。

“你這是……”

“長話短說,我有重大發現要報告給您,無論是發郵件還是打電話都有被監聽的風險,所以深夜冒昧前來,打擾了。”

宋餘杭一邊說一邊往屋裡望著。

馮建國推開了書房門:“沒事,進來說,都睡了。”

他從桌上扯了紙巾給她示意她先擦擦,宋餘杭拿過來隨便糊了兩下,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了相冊遞到了他眼前。

畫麵一閃而過,隻看見了幾個藍色影子,模糊得很。

馮建國一怔:“這是……”

宋餘杭眼底略有惋惜:“景泰在郊區設立的物流園,我機緣巧合之下潛進去看了,發現裡麵有一個很大的製|毒工廠。”

“離開時不小心露了馬腳,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回過神來,馮局,我請求您下命令現在立刻馬上查封該工廠,一定能人贓並獲。”

她說完後,屋裡陷入了靜謐。

馮建國狐疑地看著她:“你怎麼能確認一定是景泰?又是怎麼找到那個工廠的?”

宋餘杭知道,不說清楚這些,無法打消他的疑慮。

她舔了舔唇,嗓子眼裡還有因為劇烈奔跑而嗆上來的血腥味。

“我見過,他們工服上的標誌,和景泰的商標一模一樣。”

她說著,憑著記憶手繪了出來,把白紙遞給了他。

馮建國打量著這張紙,暗自思襯:宋餘杭說她追著給歡歌夜總會送貨的物流車到了工業園,發現了一個組織嚴密的大型製|毒工廠,說明臥底傳回來的消息不假。

那批貨多半是明天就要出庫了,這個時候派人去包圍不亞於打草驚蛇,這樣一來雖然能抓到不少製|毒人員,但幕後主使未必能一網打儘。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短短一個對視裡,馮建國內心閃過了無數念頭,他平靜迎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宋餘杭愕然:“什麼意思?不派人去嗎?”

見馮建國無動於衷,她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吼:“為了這玩意兒已經有那麼多人死了!‘白鯨案’中無辜的兒童,受人指使的李洋,命途多舛的餘鯨,壯烈犧牲的張隊……”

她驀地咬緊了下唇:“還有……我的林厭。”

“難道這麼多人的命就一點都不值錢嗎?!”宋餘杭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紅了眼眶。

她想到了死去的林厭,想到了等這批毒|品出庫,千千萬萬可能被摧毀的家庭,一時之間隻覺得氣血翻湧,嚼碎了滿腔恨意。

馮建國眼底掠過一抹沉痛。

他也很想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但現在確實不是收網的最佳時機。

宋餘杭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不會,因此,他隻是又重複了一遍,用命令的口吻。

“你回去吧,這事從長計議。”

宋餘杭提高了聲音:“為什麼?!你不去我去!”

馮建國起身,椅子發出了輕響:“你給我站住!你現在僅僅隻是一個巡警,有什麼資格去!”

宋餘杭怔住了,雙目通紅,死死咬著唇,握緊了拳頭。

“巡警怎麼了,巡警也能……”

馮建國在屋裡來回踱著步,語氣斬釘截鐵。

“沒有先進的裝備,沒有槍支彈藥,沒有強而有力的後援,你去就是送死!”

“難道,毒|販還會放下槍,赤手空拳讓你抓嗎?”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激進的樣子,簡直和林厭一模一樣!”

他急火攻心,話到嘴邊就脫口而出了。

半晌,才覺得有些不對,訕訕摸了下鼻子。

宋餘杭已經冷靜下來了,那淚含在眼眶裡沒落,反倒全部吞咽了回去。

“您說的對,我以前也覺得她激進,可是活在這個世界上,要是沒有能讓你胸懷激蕩,甘願付出全部包括生命的人或事,那該多無趣啊。”

“我父親也是從派出所巡警做起,林厭也是從實習法醫開始做起,每個人生來都平凡且普通,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即使我隻是一名基層片警,我也應該死在我的崗位上,而不是對違法犯罪活動視而不見,苟且偷生。”

她說著,抽過桌上那張紙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轉身離去。

“您有您的大局,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堅持到底。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今夜打擾了,告辭。”

馮建國那叫一個氣啊,肺都要炸了,又氣又怕,氣的是她怎麼好的不學偏偏學了林厭的驢脾氣,怕的是她衝動之下跑去送死!

他可是答應過某人要好好保護照拂她的。

林厭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還不得撅蹄子甩臉色不乾了。

眼看著她要走,火燒眉毛了。

馮建國心梗都險些犯了,苦口婆心:“你站住!我讓你彆去就彆去,這件事市局和禁|毒支隊自有安排,你小子少他媽給我打草驚蛇!”

說臟話了,說明急了。

宋餘杭帽子下的唇角悄然流露出了一絲笑意,轉過身來。

“那我就放心了。”

馮建國一怔,抄起茶杯作勢欲砸。

“你詐我?”

宋餘杭沒躲:“不詐一詐您怎麼跟我說真話。”

馮建國恨得磨牙,格老子的,宋餘杭不光將林厭的激進學了個七八分像,還把奸詐狡猾也一並偷師了。

真他媽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您也彆扔茶杯了,大晚上的吵到您孫女睡覺也不好,說吧,絕密計劃是什麼。”

她複又施施然坐了下來,從茶葉缸子裡撥了些茶葉進一次性紙杯裡,沏了熱水給自己潤潤嗓子。

那天晚上,書房裡的燈亮了很久。

馮建國輕輕闔上門送走客人的時候,他的小孫女打開了臥室門,站在門口揉著眼睛。

“爺爺……”

馮建國回轉身,臉上立馬溢出了慈祥的微笑,一把把人抱了起來。

“哎呦,小馮馮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呀?”

小女孩懷裡抱著布娃娃,睜著大眼睛:“睡不著。”

“那爺爺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呀?”馮建國抱著她推開了房門。

小女孩扒著他脖子:“好~”

“要聽什麼故事呀?”馮建國擰亮了台燈,戴上了老花鏡。

“《灰姑娘》《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記》?”

小孩子抱著布娃娃想了想:“爺爺,我要聽警察的故事。”

老人笑起來,鬢邊的發已經白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周身氣場卸去了工作上的淩厲。

此時此刻,他不是一名威震一方的公安局長,隻是一位疼愛孫女的爺爺罷了。

“好,那爺爺就講警察的故事,從前呀……”

一個胡編亂造的段子還沒講完,小女孩已經快睡著了,抱著他的手腕睡眼惺忪。

“爺爺好厲害,馮馮長大也要當警察。”

馮建國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小小的胳膊放進了被子裡,關上台燈,悄然離去。

***

第二天,宋餘杭照常上班,巡邏著轄區派出所裡的街道,解決了幾樁鄰裡糾紛後,時間很快到了晚上。

她一邊看牆上掛著的時鐘,一邊麵無表情嚼著泡麵。

離十一點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警鈴響了。

接線員一把拿了起來,是110指揮中心的內線電話。

“接群眾報警稱,歡歌夜總會內部發現大量疑似毒|品,有人正在現場交易,上級部門要求我們先於禁|毒支隊一步控製現場,防止毒|販聞風逃竄。”

宋餘杭一口湯還沒喝完,所長跑了進來:“快快快,都拿上家夥跟我走,逮上大案子了!”

聽見命令,宋餘杭的本能反應是服從,穿好衣服,拿起電|警|棍,把槍套彆好,戴起執法記錄儀就出了門。

直到看見所裡僅有的兩輛警車,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傾巢而出了,她才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所長,咱們去哪,什麼任務?”

“嗐,要不是咱們派出所離歡歌夜總會近,這任務也輪不到咱們頭上,有群眾舉報,夜總會裡有人交易毒|品!禁|毒的兄弟們一會就來,讓咱們先控製現場。”

歡歌夜總會,毒|品交易現場。

宋餘杭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看向了窗外霓虹閃爍。

警車閃爍著警燈,鳴笛掠過了十字路口。

***

十五分鐘前。

林厭在屋裡轉來轉去。

“王哥回來了沒有?”

劉誌搖頭:“沒呢,我剛去了陳芳的房間,人也不見了,多半是……”

一起出去浪了。

後半句話怕惹她不快,劉誌忍著沒說。

林厭咬牙,媽的,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了,男人果真都是下半身動物,扶不起的阿鬥。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手機響了起來,是一串陌生的座機號碼。

林厭疑惑,當著他麵,按了免提接起來。

“喂?”

“君安分局派出所,王力是你男朋友嗎?在我們日常執法巡邏中,發現他和一陌生女子在房間裡進行錢|色交易,麻煩來領下人。”

這民警已經說的很委婉了,不就是嫖|娼被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