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夢者(1 / 2)

“叔叔,我爸爸他不是殺人犯,求求你們再查一查……”

公安局門口,瘦弱的女孩子拉住了警察的胳膊苦苦哀求,那人外麵穿著一件嶄新的白大褂,被她汗濕的手一捏,頓時留下了幾個臟指印。

警察眉頭一皺,把人往外推著。

“回去吧,回去吧,這都幾年了,還來,煩不煩啊?”

“求求你們再做一次鑒定吧,我爸他不會殺人的……”

“屍體都化成灰啦,還做啥子鑒定哦,我說你個小姑娘可真有意思!不好好上學,天天往公安局跑什麼跑,當心我告訴你老師家長!”

陳初南還想說什麼,被他一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紅著眼眶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轉身和同事一起往裡走,有說有笑地:“真是搞不懂,這都幾年前的案子了,法院判決書都下來了,還惦記著呢?要我說啊,這人啊,得往前看。”

“哎呦,是往前看,還是往‘錢’看啊?”

盛夏的日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了下來,那片光斑慢吞吞地挪到了她麵前。

初南整個人被曬得發燙,攥緊了書包帶子,抿抿唇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幾個騎自行車過的男同學瘋狂摁著鈴。

“喲,殺人犯的女兒,又來公安局討說法啦?”

“人家死者家屬都沒你跑得勤!”

空曠的街道上,男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傳出去了很遠。

對於這些閒言碎語,陳初南一慣是不理會的,埋下頭專心瞅著人行道上的磚縫走路,但有個人就不一樣了。

林厭騎著那個年代少有的摩托車斜刺刺地從街角衝了出來,直衝著那幫人而去,迎麵撞上的時候也沒減速。

“喔喔,媽的,你會不會騎車啊?!”

砰地一聲巨響,為了避讓她,為首的男孩子連人帶車摔在了地上。

林厭一隻腳撐地,摘了頭盔掛在車把上,殺氣騰騰往過去走。

這位可是江城市一中出了名的校霸,男孩子咽了咽口水,往後縮著。

“乾……乾嘛!”

他的幾個好兄弟也圍了上來:“家裡有錢了不起啊,怎麼,還想打人嗎?”

林厭揪住說話人的衣服往自己麵前一搡:“給我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打!”

她說這話的時候,瞳仁漆黑深不見底,身上有不符這個年紀的冷酷肅殺。

男孩子一怔,被人甩開了。

林厭大踏步走了過去,揪起倒地男生的頭發就往人行道上拖。

“剛剛是你先挑釁的吧?道歉!”

“放開我!神經病!林厭你個神經病!好疼……好疼啊……”

男生哭爹喊娘,被人一腳踹在了腿彎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臉朝下摔在了地磚上,牙齒崩落,鼻血橫流。

林厭揪著他的頭發把人往下摁,微微咬著牙說話,透出了幾分狠辣。

“道歉,我再說一次,道歉。”

男生痛極了,把眼一閉:“好,我道歉,陳初南,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不該說你的壞話!”

“以後見著她該怎麼辦?”

男生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抽噎著:“繞著走,繞著走還不行嗎?!”

林厭扯住他頭發把人往起來揪了一點:“當然不行,以後但凡我在學校裡聽見一點風言風語,我就認為是你說的。”

“但凡有人動她一根手指頭,我就認為是你做的。”

林厭拍他臉:“到時候,可就不止掉一顆牙這麼簡單了。”

男生哀嚎:“媽,我把她當媽一樣護著還不成嗎?!”

林厭似笑非笑看著他。

“不不不,當姑奶奶一樣供著還不成嗎?!!!”

本來被這一幕嚇得臉色有些蒼白的人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林厭鬆開他,拍拍手起身:“滾!”

男生扶起倒地的自行車和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屁滾尿流溜了。

陳初南從校服兜裡翻出手帕給她,她自己都舍不得拿來擦汗的。

“給,擦擦手上的血。”

林厭回過神來才發現手背上濺了幾個血點子,隨便在衣服上抹了兩下。

“沒事,不用了,走吧,我送你去學校,坐坐我的新車?”

少女指尖晃蕩著一串亮晶晶的鑰匙,陳初南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等她爬上摩托車後座的時候,盛夏帶著熱意的風掠過她們的發尾。

陳初南戴著頭盔,揪緊了她腰側的衣服,看著林厭左突右閃行駛在車流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看著道路兩旁的景觀樹飛快後退著,機車輪踩過地上的光斑,就連剛剛嘲諷她的那幾個男生都遠遠落在了她們後麵,又有些說不出的愉悅。

“你爸爸對你真好,又送禮物給你。”

林厭不置可否,因為機車轟鳴聲,略略提高了嗓音:“高考快到了,送我禮物就是想讓我收收心,好什麼事都聽他的,他怕我連考場都不進呢。”

陳初南便笑:“那你呢,想考什麼學校啊?考出去不就可以遠離他了。”

林厭眉頭深鎖:“不知道呢,沒什麼想考的,他想讓我報經濟管理類的,我他媽看見數字就頭疼!”

坐在後座的女孩子終於開懷笑起來。

“可是你的數學還不錯啊,照我說呀,你這麼愛見義勇為,又學武,不如去考軍校,或者當警察啊。”

林厭騎著車大呼小叫起來:“什麼見義勇為,老子才懶得管閒事好吧,純粹看不慣那幫人惡心的嘴臉,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把人送到學校,好不容易昏昏欲睡的一節課結束,老師站在講台上點了名。

“陳初南,林厭,跟我來一下。”

坐在第一排的陳初南往後看了一眼,林厭背靠著黑板牆吊兒郎當坐著嚼口香糖,還吹了個泡泡,眼睛瞅著窗外,操場上傳來了打籃球的呼聲。

站在講台上的老師怒了:“林厭,叫你呢,耳朵聾了?!”

陳初南趕緊站了起來:“老師,我幫您把作業抱到辦公室。”

她們前後腳出了教室門,林厭才慢吞吞把桌上的書塞進抽屜裡,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辦公室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上課上課不認真聽講沒個正行,放學就去打架,今天七班老師又跑我這告狀來了,說你中午上學路上打了他們班上兩個男生!”

林厭嚼著泡泡糖,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一個好不好啦?

告狀都不實事求是。

班主任把課桌敲得震天響:“都要高考了,還不收收心,這次又是為什麼打人?!”

陳初南和她並排站著,偷偷拿餘光打量她。

林厭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她咽咽口水,往前走了一步:“老師……”

林厭從背後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沒為什麼,看他不爽。”

離得近,班主任怒目圓睜,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她臉上。

“要不是你爸……”

為人師表的自尊心讓她及時把“給咱們捐了一棟教學樓”給咽了回去。

“好說歹說,一中早就開除你了!照我說啊,就你這種脾氣性格就該送去少管所好好改造教育教育!”

大概也是氣急了,又瞅著周圍沒人,女老師抑揚頓挫,慷慨激昂,一瀉千裡,把林厭罵了個狗血淋頭。

站在風暴正中央的人輕蔑地扯了一下唇角,任她罵,也沒低頭,目光就這麼大刺刺地看著她,毫無悔意。

女老師一股熱血衝上頭頂,抄起手邊的試卷團成團就扔了過去。

“看看你做的這理綜,這學期開學的時候及格都成問題,這次摸底考試居然能考210?!我教書育人數十年還從來沒遇見過你這種學生,考不好就罷了,還抄彆人的答案,你要不要臉?!”

林厭的臉色冷下來:“我沒有抄誰的。”

罵了這麼久,對方終於有了一絲回應,女老師以為戳中了她的痛處,得意洋洋。

“哼,還說沒有抄,有好幾個同學跟我報告,說你打了小抄,監考老師也說那天你考試的時候和左右交頭接耳。”

林厭握緊了拳頭:“那是彆人跟我借橡皮,我沒有抄,就是沒有抄。”

“誰信啊?誰信啊?就你理綜也能考二百分以上?昨晚又跑去哪玩了,怕不是還在做夢吧?”

女老師的嘴一開一闔,語氣是十足的不屑,臉上的表情又輕蔑又厭惡。

那寫滿字跡的試卷就掉在她腳邊。

陳初南知道,她沒有抄,因為有很多個日日夜夜她們都是在一起複習的,林厭其實不笨,隻是不肯用心學。

稍微一努力,成績便會突飛猛進。

她正要解釋,女老師又從桌上抽了一張空白試卷遞給林厭。

“你不是說你沒有抄嗎?去,再把這份卷子做一遍,就趴在辦公室門口的陽台上寫,做出來成績比這份好,我就相信你。”

林厭平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侮辱她,此刻咬緊牙關,從齒縫裡蹦出來了幾個字,同時一手扯過試卷撕得粉碎,往上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