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風驚得從公案後站了起來,身子前傾,急聲道:“你說……你親眼所見?”
華雲飛道:“不錯!”
人群中還有幾個齊木的手下,懾於葉小天的威風,剛才一直不敢再說話,如今聽華雲飛說齊木當時就在殺人現場,而且他本人就是目擊者,心裡頓時慌了。
他們習慣了對良善百姓為所欲為,習慣了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去達成目的。習慣了良善百姓反而要囿於種種的約束規矩,捆住了手腳任他們欺壓。他們還真不習慣彆人也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他們。
不應該啊,華雲飛不是應該實話實說麼?徐林、祥哥兒等人已經死了,隻要他實話實話,便是包青天複生,這筆糊塗帳也很難再牽扯到齊大爺頭上,就算從齊府搜出那張虎皮,也不過是齊大爺誤買贓物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一個齊府的人忍不住大叫起來:“他說謊!他若在場。為何當時不出手救他爹娘?為何徐林、祥哥兒等人好端端的,為何幾日之後他才進城尋仇?”
華雲飛大聲道:“因為,他們在我家水缸裡卑鄙地下了蒙汗藥,當時我也中了蒙汗藥,趁著還沒發作爬到院子裡,躲到了柴垛後麵,他們殺害我爹娘時。我雖已醒來,卻還四肢乏力,根本無力救人!”
花晴風定了定神,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報官?”
這句話說完花晴風就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果不其然。華雲飛用譏笑的口吻道:“齊木作威作福,魚肉鄉裡,喪儘天良的事做的多了,我葫縣官府什麼時候為百姓主持過公道?今朝若非有青天典史,我華雲飛報仇不成。死便死了,也不會訴之公堂!”
花晴風惱羞成怒。一下子站起來,用力一拍驚堂木,大喝道:“你大膽!”
葉小天慢慢起身,沉聲道:“大人,據查,青山溝華氏夫婦,確係暴死,死狀慘不忍睹。而華雲飛進城之後,專門針對齊木的人下手,徐林、祥哥等人的死狀與其父母死狀相同,顯見是為了報仇雪恨。
華雲飛殺人害命,固然該死,可是不能因此抹殺他父母被害的事實。既然華雲飛目擊了凶手行凶,下官以為應該馬上把凶手繩之以法,否則公堂之上這麼多人,一旦泄漏消息,走脫了凶手,後果不堪設想!”
花晴風看著葉小天,突然之間全都明白了,什麼華雲飛擊鼓鳴冤,不過就是葉小天導演的一出戲,葉小天和齊木之爭,現在已經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刻,而他這位縣太爺所扮演的不過就是個公證人的角色,就像當初黃大仙嶺上的羅大亨,這場決鬥戰亦或不戰,根本不是由他來決定的。
花晴風無力地坐了回去,垂著頭,沉默半晌,輕輕擺擺手,道:“你去吧!”
葉小天的唇角輕輕勾了起來,向花晴風拱起手,一步一步退向大堂外,退到距門檻僅三步距離時,葉小天把袍袖灑然一甩,轉身出了大堂。
大堂外,庭院中,暴雨下,不知何時,應召而來的捕快、皂隸、民壯已經站滿了院子,雨水嘩嘩地澆在他們身上,可是他們一個個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
葉小天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他們,看了片刻,忽然大步走出去,走到雨中,和他們站到了一起。頃刻間葉小天就被淋透了,豆大的雨點抽在他的臉上隱隱生疼。
葉小天抿著嘴,任那雨水沿著臉頰嘩嘩地流淌著。所有人都在望著葉小天,本來樁子似的立在那兒的人,在看到葉小天的那一刻,眼睛裡突然就放出光來,整個人煥發出勃勃生機。
葉小天振聲道:“齊木橫行不法,魚肉鄉裡,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不知多少百姓深受其害!為何能逍遙至今?”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驟不停歇的雨聲,大堂雨簷下的士紳商賈也都摒住了呼吸,默默地聽著。葉小天道:“因為齊木有人、有錢、有勢力,有層出不窮的陰險手段,可是,這是小民該推脫的理由,是你們該推脫的理由嗎?”
葉小天指著肅立雨中的捕快、民壯們:“你們代表著朝廷,你們是官差,是胥史,是文人筆下稱為鷹犬爪牙、虎狼之暴的人!這稱呼不好聽,是不是?可是如果作為執法者,你們連鷹犬爪牙的狠勁兒都沒有,那才是莫大的恥辱!
誰都可以怕齊木,唯獨你們不可以!如果當官做差的在豪強惡霸麵前溫順得像隻小綿羊,朝廷還能指望你做什麼,百姓還能指望你做什麼?百姓向你求公道,你向何人求公道?”
葉小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用力一甩,繼續道:“我們手裡有印把子、有刀把子,有王法,憑什麼怕他齊老二?你們欠缺的就是膽量、就是勇氣、就是霸道!
什麼是霸道?就是他不聽話要從他身上輾過去!他聽話也要從他身上輾過去!拿出你們的狠勁兒來,對齊木這種人,就得比他更霸道,他才會乖得像隻小白兔!在葫縣他就是天?哈!天大的笑話!他頂多算是一片陰雲,可陰雲總會散去,雨也不會一直下!”
葉小天說到這裡,滂沱大雨忽地戛然而止。葉小天驚得差點兒跳起來:“我艸,吹出奇跡了!難道我是老天爺的私生子?”但他馬上就發覺不對勁了,雨……隻是在他頭頂停住了,麵前的捕快們依舊淋在傾盆大雨之中。
葉小天突然若有所覺,一扭頭,就見羅大亨站在他身邊,手裡撐著一把巨傘,滿臉欠揍的微笑,很親切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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