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縱然本官判了他們死刑,行文到了朝廷,隻怕天子也是不會勾決的。到那時,免其死罪,令其繳納贖金的是天子,他們能夠付給你洛家的代價反而不大,所以……”
麵對眼前這位虛弱憔悴的姑娘,在楊天王麵前也是坦然自若,渾然不覺緊張的葉小天卻覺得毫無麵對的勇氣,他猶豫了一下,才鼓足勇氣道:“若是姑娘與你父母願意撤訴,本官可以為你全力周旋,爭取最大的好處。
以這五家權貴的實力,定可叫他們吐出一筆可觀的贖金。到那時,你一家人拿了這筆錢遠走他鄉,另尋一個去處定居下來,絕對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們一家有了這筆錢,也能安居樂業,將來再招一個知心合意,體貼溫柔的上門女婿,豈不是好?”
洛青青姑娘瞪大眼睛看著葉小天,顫聲道:“大人可是畏懼他們家的權勢,有心妥協麼?”
葉小天道:“姑娘不要誤會!張道蘊等人固然該殺,奈何國法偏能容得下他!本官心中也恨,可思來想去,既治不得他們,終究還是要讓他們逍遙法外,不如趁著他們家族同樣不願把此事張揚到天子麵前丟臉,儘量為你家多索好處……”
“奴家不需要!”洛青青紅著眼睛,猛地站了起來:“有錢,就能把我們窮人當牲口看麼?奴家若是收了他們的錢,息訟走人,那奴家成了什麼人?”
葉小天隨之站起,勸道:“姑娘,你不要鑽牛角尖,這是他們應該付出的。”
洛青青含淚道:“我一個好人家的女子,被他們毀了清白,葬送一生,難道讓他們拿出一筆錢來,就是他們應該付出的?奴家是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可奴家的清白卻也和他們貴人家的女子一樣高貴!
是,也許皇帝會饒恕他們,但這不是奴家屈服的理由!推官老爺,你是個好官,可惜你幫不了我,就連皇帝都不能!在這人世間,奴家求不到公道,隻有那裡……隻有那裡訴冤屈……”
洛青青說到這裡,忽地一聲大吼,一頭撞向旁邊的堂柱。葉小天大駭,伸手一拉,卻沒扯住她,就聽“砰”地一聲大響,洛青青重重地撞在堂柱上,登時血如泉湧,身子一軟,便向地上栽去。
“女兒啊……”
洛母號啕一聲,撲過去抱住女兒大哭起來。李秋池一旁見狀,慌得手足無措,急忙叫道:“快!快救人!快去找郎中!快救人呐!”
堂上的皂隸慌忙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放平洛姑娘,對這樣的貞節烈女,他們也是衷心欽佩的。其中一個皂隸急忙扯過衣角,“嗤啦”扯下一片,便去為洛青青裹傷,可那布片包到頭上,片刻功夫血便滲了出來,登時殷紅一片,另一個皂隸見狀,忙也有樣學樣,從他袍子上又撕下一截布片為洛姑娘裹傷。
眾人慌亂地忙活了半天,眼見洛青青臉色蒼白如紙,一個皂隸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禁驚慌地叫了起來:“推官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青青姑娘……已經死了。”
葉小天一直呆呆地站在旁邊,心亂如麻。雖然這洛姑娘早萌死誌,甚至看她爹娘的態度,竟然也是讚成女兒以死全節,但他心中依舊難受的很,他痛恨自己的無能,這一刻,他寧願自己不是官,而是一個以武犯禁的遊俠兒。
做官又如何,法度如此,真要秉公執法,反而要縱容了這些惡人,這是什麼法!這是什麼官!聽說洛姑娘已氣絕身亡,葉小天的身子驚顫了一下,拖著沉重的雙腿慢慢走過去。
葉小天單膝跪倒在洛姑娘的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洛姑娘的手已經沒有一絲溫度,軟綿綿地被他握在掌中。就見她二目圓睜,眸中滿是憤怒與不甘,蒼白如紙的臉頰上一大片殷紅的血跡怵目驚心,嘴唇抿成了倔強的一條線,看得葉小天心弦一顫。
這時,呆立在一旁的洛父忽然仰天大笑起來,道:“死得好!死得好啊!我洛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洛家的閨女也是自尊自愛的好閨女!”洛父一邊說一邊笑,笑著笑著,渾濁的老淚便滾滾而落……
葉小天的眼珠子慢慢地紅了起來,他握緊了洛姑娘的手,低沉地道:“洛姑娘,你安心去吧!就算皇帝肯寬赦他們,法律肯放過他們,我也不饒!你有碰柱自儘的決心,我就有為你伸張的勇氣!”
葉小天說著,用顫抖的手輕輕撫過洛姑娘的眼睛,將那雙美麗、憤怒與不甘的眼睛輕輕合上,收回手時,他的手掌已被鮮血染紅,葉小天看著掌心的鮮血,慢慢攥緊,眸子已蒙上一層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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