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剪輯畫麵(2 / 2)

夜天子 月關 12633 字 1個月前

田彬霏的語氣裡充滿了濃濃的不屑:“楊應龍謀奪天下的機會有多大?怕是不到兩成!即便他真能成功,那也是以一方土司而得天下。以臣篡君得天下的,最怕彆人也來篡君;以弟弑兄得天下的。最怕兄弟、兒子有樣學樣兒!

楊應龍若以土司之身成就大業,他會扶持田氏振興?異想天開!楊應龍縱容她擠走張氏,隻因楊應龍不喜歡張氏;楊應龍對她言聽計從,是因為她的建議正合楊應龍的心意!一旦楊應龍登九五至尊,會受她左右,扶持田氏嗎?”

葉小天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他大概明白田彬霏的想法了:“所以,你決定將計就計?”

田彬霏沉默片刻,緩緩地道:“不錯!楊應龍的野心,我一直都很清楚。一直以來。我的謀劃都是:等楊應龍反!隻要他反了,我就儘我所能,助朝廷平叛,以莫大戰功來恢複我田氏對兩思的統治!

如今,田雌鳳既然招攬我為她所用,我為什麼不將計就計?我不在,田家還在!我為田家謀劃的一切都會繼續執行,我在與不在都不重要!可楊應龍身邊有沒有我,結果卻會大不相同呢……”

葉小天道:“你潛伏到楊應龍身邊。當然是為了對付他!他要算計我,所以你救我?”

田彬霏笑了笑,道:“沒錯!”

葉小天沉默了,他沒想到。田彬霏竟是一個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梟雄。之前他還殫精竭慮地想要殺掉自己,轉瞬之間,他就能拋下原來的計劃,轉變立場。不惜餘力地來解救他。

翻手成雲,覆手為雨!梟雄本色。

當然,很多事情的動機都未必是單一的。就像田彬霏之前想殺死葉小天。除了他想越過葉小天直接攫取臥牛嶺的力量,同時也是緣於他對葉小天畸形的嫉意。而今他選擇解救葉小天,除了並不看好田雌鳳的計劃,還緣於他對他自己殘缺醜陋的身體的自卑與厭棄。

但這絕不是主要原因。一直以為,田彬霏就不喜歡小妹與葉小天的接觸,但是直到田妙雯成為臥牛山的掌印夫人,他都沒有對葉小天動過手腳就是明證,隻因為那時的葉小天對田家有用。

在田彬霏心中,至高無上的、可以令他為之犧牲一切的,永遠都是他的家族,永遠都是這個從他記事起,就一遍遍由他人灌輸、再自我灌輸到他心底的理念。

葉小天弄懂了他要這麼做的理由,可還是不明白方才那一幕荒誕戲究竟是演給誰看的。那些人若是田彬霏的部下,他就不需要演戲。如果那些人之中另有田雌鳳或楊應龍的人,他的戲穿梆到這種程度,又怎麼可能瞞得了人?”

對於葉小天的質疑,田彬霏先是笑了笑,葉小天隻能從他蒙麵的黑紗感覺到他在笑,幸好他蒙著臉,昔日那個一笑便儘顯風流倜儻的名門公子,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田彬霏笑著問道:“你有沒有喝醉過?”

葉小天呆了一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田彬霏卻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隻是以此為話題繼續說了下去:“喝醉的人,會有許多種表現,有的人嗜睡,有的人哭泣,有的人滔滔不絕,有的人大耍酒瘋。還有些人,會有短暫的時間失去意識。”

葉小天喃喃地道:“失去意識?”

田彬霏道:“不錯!有那麼一刹那,這個人的五識是完全失去了的,隻不過他自己全無覺察,當他的意識又恢複過來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失去過意識。”

葉小天忍不住問道:“既然因為大醉而失去意識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失去過意識,你又如何知道?”

田彬霏道:“所謂不知道自己失去過意識,那是因為他處於一個相對靜止的環境裡。比如說他坐在那裡,半醉半醒的,失去意識前,看見旁邊兩個朋友還在喝酒聊天,短暫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時兩個朋友還在吃酒聊天,他就不會發現自己失去過意識,如果他醒過來時這兩個人已經離開了呢?”

葉小天懂了,沒錯,不能發現要在一個相對靜止的環境裡才行,如果換一個環境呢?他忽然想起,他確實酩酊大醉過一次,也確實出現了田彬霏所說的這種情況。

那次,是他剛剛被提拔為牢頭兒。同牢房的獄卒湊錢請他吃酒。他升了職開心,剛剛升職的人,又怕兄弟們覺得他開始擺架子,自然是酒到杯乾,酩酊大醉。

最後,獄卒們攔了一個腳夫送他回去,他騎在驢子上,就曾有那麼刹那的失神。當時,他看到一家珠寶店,一位雍容、高雅的姑娘正站在櫃台前挑著首飾。

接著。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呲著一口黃板牙,牽著一隻猴兒在十字街頭耍猴戲的大叔。那條街就是他所住的刑部大街,從小到大,他在那條街上不知已走過多少回。

他知道那家珠寶店到那個路口足足隔了兩百多步遠,而他騎著驢子經過的這兩百多步間的距離所經曆的一切,完全沒有記憶。他當時絕對沒有睡著,這應該就是田彬霏所說的失去意識了。

如果當時驢子停下不走了,如果那位姑娘一直站在店鋪裡挑選首飾,那麼他失去意識、再恢複意識。他根本意識不到。但這中間有了變化,他便知道自己曾經失神。

葉小天知道這一點一定就是今日這場奇怪舉動的關鍵所在,一時間不禁想得出神了。

田彬霏淡淡地道:“看來,你是明白了。在場的人中。的確有田雌鳳的人,所以我用了一點小手段,讓他們像喝醉了一樣,暫時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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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浚華四人把葉小天帶到了田彬霏麵前。由田彬霏的人帶著去旁邊換衣服,當他們脫得光潔溜溜的時候,田彬霏的人悍然動手。殺人滅口了。

田彬霏宣布了葉小天的死刑,葉小天被田彬霏的兩個貼身侍衛提到事先挖好的石灰坑旁,就在此時,田彬霏動了手腳,跟過來觀陣的幾名田雌鳳的手下雙手抱臂的雙手抱臂、單手扶刀的單手扶刀、連連冷笑的依舊冷笑,但他們紛紛僵立在那兒,那片刻間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意識。

他們腦海中最後一幅畫麵,是田彬霏的兩個侍衛扣著反綁雙手的葉小天,正欲把他扔進石灰坑,當他們恢複意識的時候,緊接著上一幅畫麵接收到的新畫麵,是兩個侍衛用力向前一推,正好把“葉小天”推進了石灰坑。

天衣無縫的銜接,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曾有片刻的失神。而在這片刻之間,兩個大漢拖著葉小天繞過了石灰坑,衝進了一旁的草叢,再回來時,他們依舊拖著一個人,但這個人已經不是葉小天了。

被拋進石灰坑的這個人,事先已被田彬霏動了手腳,他隻會本能地發出慘叫、本能地進行掙紮,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他的衣服,也與葉小天一模一樣。田彬霏能事先查清葉小天的穿著,準備了一樣的衣服給葉小安換上,當然也能多準備一套,用來在“偷天換日”之後,再換一次。

石灰撲了那人一頭一臉,他跌進大坑,石灰就飛騰起來。緊接著河水灌入,石灰迅速蒸騰起滾滾霧氣,被反綁雙手跌在坑中掙紮慘叫的他,根本就無人能再辨認他的模樣。石灰遇水,沸騰而起的不僅是霧氣與石頭,產生的氣味就能嗆的人流淚,圍觀的人根本就不會靠的太近。

“蠱!你用的是蠱!”葉小天聽著田彬霏用平靜的語氣解開謎底,恍然大悟。

田彬霏微微一怔,他還擔心葉小天聽不懂,所以用了很通俗的方式解釋,聽葉小天這麼一說,才失笑道:“我倒忘了,你是蠱教教主,雖說是半路出家,本領有限,總也應該聽說過‘失魂蠱’的。”

葉小天搖搖頭,道:“我並沒聽說過什麼‘失魂蠱’,我能想到你用的是蠱,是因為……我曾經見過一個人,他就曾用過類似的方法,讓一個坐在我們旁邊的人,完全不知道我們曾交談過什麼。那個人,與我蠱教一位長老相交甚厚!”

葉小天這一刻想到的人是楊應龍,他當初誤闖深山,住進蠱教神殿對岸的格哚佬山寨時,楊應龍曾在山上建下一座“行宮”,邀他赴宴。當時展凝兒就陪在他身旁,但楊應龍招攬他為己所的過程,凝兒卻有目不見,有耳不聞。她甚至壓根不知道自己著過道兒。那一幕給葉小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此時聽田彬霏一說,頓時想了起來。

田彬霏道:“原來如此。不錯!當然是蠱了,如果是毒的話,就算再了解它的毒性,也很難把它發作的時間精確到那種程度,隻有蠱,養蠱的人心念一動,它就能即時發揮作用,也能即時解除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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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秋池聽葉小天從頭說起,娓娓道來,如聽說書。李秋池恍然道:“大人這也是將計就計,欲以此迷惑楊應龍,等他上鉤,給他來一記狠的?”

葉小天道:“不隻!我那舅兄也是取信於田雌鳳之後才知道,楊應龍雖然自我成為蠱教教主就在打我的主意,卻也沒有把成敗完全放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他收買了我的一些部下,又利用各地豪傑爭相投奔的機會。派入了大量的內奸,能‘偷天換日’當然最好,如果不能,靠著這些叛徒和內奸。他也能對我臥牛嶺產生重大影響。

你想,關鍵時刻,若是被我倚重的人突然反水,後果會如何?可我並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收買。也不知道投奔我的人有多少是奸細,如果草木皆兵,就會失去人心。那該怎麼辦呢?”

一直靜靜地陪坐在一旁的田妙雯,雖然此前就已聽他說過這一切,此刻聽他再說一遍,依舊是百感交集。對她那位大兄,她是又愛又恨,今日返回臥牛嶺,見到那位田先生時,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讓自己保持了平靜,沒有露出異樣。

此刻,她平靜了一下心情,接口道:“我大兄便與相公計議,將計就計,誘出楊應龍潛伏在我臥牛嶺的全部內奸與叛徒,將他們一舉鏟除,徹底解決這個重大隱患。同時,楊應龍以為已經控製了臥牛嶺,我們也有機會給他以致命一擊!”

葉小天道:“我與舅兄計議已畢,便悄然返回貴陽去找妙雯。”

葉小天與田彬霏立下了一紙契約:來日挫敗楊應龍的陰謀,葉小天不可把田家拋除在外!兩家要同進同退,休戚與共!為朝廷立下大功後,葉小天要保證上表為田家請功。

之後,葉小天便急急返回貴陽去找田妙雯,他不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飛天大俠,如果沒有田妙雯的照應與配合,他如何玩好這場真真假假真的遊戲?

葉小天本想找到田妙雯,扮個不起眼的馬夫、仆役什麼的先混進臥牛嶺,再找機會與大哥相見,以真換假。不料田妙雯手下恰有一個易容高手——宗華。想把一個人易容成另一個大家都認識的人,很難,想把大家認識的人改變成一副大家不認識的模樣,對高手來說卻很容易。於是,葉小天就變成了侍衛許勝。

按照田彬霏的計劃,是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弄死葉小安,如果葉小天不忍,那就幽禁,然後由葉小天頂上去:來一出葉小天冒充本該是葉小安的葉小天的好戲!

葉小天一口否決了他的計劃。通過長風道人讓洪百川捎來的口信兒,葉小天已經知道,不管他大哥是如何的不爭氣,與他依舊是手足兄弟,兄弟之間或者會失和爭吵,卻不至於泯滅了那份血脈親情。

葉小天不會殺死或幽禁他大哥,當然,和大哥說明情況,然後把他暫時安排到一個秘密的地方,直到整個計劃結束,那是可以的。

但他回到臥牛嶺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與大哥見麵,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雙楊應龍的眼睛正在悄悄盯著他大哥,隻有大哥那種最真實的彷徨無奈,才能打消楊應龍那頭老狐狸的戒心。

葉小天準備代替大哥葉小安,完美地扮好他自己。但是這件事實在太過重大,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一句含糊的醉話、都有可能暴露真相,所以葉小天準備告以真相的人非常有限:

這個人,必須沉得住氣,能配合他演好這出戲;這個人,必須是他需要絕對的配合,所以不得不告知真相。如此算來,整個臥牛嶺,需要他告知真相的隻有李大狀和華雲飛,其他如枕邊人哚妮、金蘭兄弟大亨,都不得與聞。

當然,臥牛嶺上都沒有幾人有幸與聞真相,並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沒有人知道。至少,貴州巡撫葉夢熊葉大人是知道了,而且是田妙雯帶了扮作許勝的葉小天,私相會唔,親口告知的!要對付楊應龍,怎麼能少得了這頭遼東老熊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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