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波亂(1 / 2)

夜天子 月關 7509 字 1個月前

海龍屯,山下草茵茵,山上雪皚皚。對播州的土司們來說,此刻的心情也恰如這山下與山下的景致區彆,冰火兩重天。

掌印夫人張氏去世已經多日了,一些消息才漸漸泄露出來,而因為掌印夫人被殺引起的騷亂依舊漣漪般久久不休。

譚啟蒙,海龍屯上的一個賬房,與另一個賬房徐蘇卿素來交好。這不,他就到徐蘇卿的住處找人聊天來了。

今兒下午難得的沒有風,天空湛藍,如同平靜的海麵。陽光灑在院落裡,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兩個人坐在院子裡兩張藤椅上,中間一張藤幾,上邊擺著茶水、乾果。

譚啟蒙道:“聽說了麼,天王提劍登上龍爪屯,把掌印夫人和她身邊的所有人全都殺了。”

徐蘇卿虛心求教:“天王是真喝多了,都不問問夫人是否冤枉?”

“哼!”

譚啟蒙的眼睛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以一副洞明其事的口吻對老友道:“你呀,彆光會撥拉算盤珠子,那能有多大出息?耳朵,豎起來!眼睛,亮起來!站錯隊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啊!”

譚啟蒙屈指輕叩著藤幾,教訓了老友幾句,才道:“張氏夫人出身哪裡啊?”

“龍虎山!”

“你我二人都是總屯的大賬房,大筆錢糧的收支都為的什麼,你知道吧?咱們天王有什麼打算,你明白吧?”

“哎,這要再不明白,我不成了白癡?”

“那就是了,你說,如果有朝一日咱們天王舉起義旗,問鼎天下,龍虎山張氏會不會響應?”

“怎麼可能?那可是國教,而且地盤在朝廷治下呢,敢響應咱們?朝廷彈指間就能把它滅嘍。再說啦,龍虎山張家和山東孔家一樣,那都是不管皇朝如何變化,都要加官晉爵,萬世傳承的,他們得多蠢才肯助人造反?一旦有所立場,他們也就失去了老祖宗給他們創下的超然身份,龍虎山張家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兒葬送這一切?”

“這就是了!”

譚啟蒙含笑看了老友一眼,點撥道:“天王若是反了,掌印夫人的家族卻在那兒拖後腿,這樣的掌印夫人,要來何用?更何況天王與掌印夫人本來就相看兩生厭,弄不好掌印夫人再替朝廷通風報信兒什麼的,管她冤不冤枉,先宰了她,還有這名正方順的借口,豈非一舉兩得?欲行大事,先除隱患呐!”

徐蘇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譚兄,高明啊!”

“嗬嗬……”譚啟蒙捋著鼠須,作世外高人狀,淡淡含笑不語。

……

田天佑是楊應龍的親信,事發當日隨著葉小天去了客舍,未曾親見龍爪屯血案真相,事後便找到了趙文遠:“文遠兄,聽說何恩、宋世臣、張時照等人都逃了?”

趙文遠對這好友倒不隱瞞,道:“不錯,親近掌印夫人的一派,逃的逃,降的降,天下大亂呐。”

田天佑蹙眉道:“張時照那班人,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吧?”

趙文遠道:“這可不好說,不過……天王已經下令封堵大小道路,整個播州許進不許出,諒他們也逃不出去。”

田天佑搖頭道:“路,隻是因為易走,才成了路。逃命的時候,高山、溝壑、河流,一切平時不易走、不想走的地方都能變成生路,天王人馬雖眾,也不可能把整個播州都圍了,他們想逃,未必逃不出去。”

趙文遠歎了口氣,道:“這就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啦。哎,掌印夫人也真是的,真要是寂寞難耐,與婢女丫環們假鳳虛凰一番,用些角先生一類的器具稍慰**不就行了,怎麼敢找男人,她可是天王的女人啊!”

“噤聲!”

田天佑趕緊掩住他的嘴巴,左右看看,緊張地道:“你不要命了,怎麼啥都敢說。就算掌印夫人該死,也輪不到你我調侃。天王正在氣頭兒上,傳出去讓天王知道,怕不一劍砍了你。”

趙文遠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不耐煩地道:“怕什麼,這是我家!上上下下不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奴。出賣我?就算不落得那位多狸姑娘一樣的下場,叛主之奴也休想有什麼出頭之日。”

田天佑歎了口氣,眺望遠處山河,道:“依你所言,如果張時照他們真的逃出播州,恐怕於天王大大地不利。天王的圖謀,他們雖未參與其事,可也難免會發現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奏與朝廷……”

趙文遠振奮地道:“你我所等,不就是今天嗎?天王若成就大事,你我最起碼也能成為一方封疆大吏吧?到時候,我可不在這兒待著呢,我要去江浙,那等富庶繁華所在!”

田天佑的雙眼也放出光來:“嘿嘿,我的野心倒沒有那麼大,到時候,隻要把葉小天的地盤銅、石兩府都賜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瞧你這出息!”

趙文遠不屑地撇撇嘴:“我占江浙,你占湖廣,到時你我兩家聯姻。便是天王座下最具實力的臣子,與國同休,繁榮萬代,那才叫誌向!”

……

田彬霏推著四輪椅,與田雌鳳緩緩行走在廊廡下,駛至陽光明媚處停下了。

燦爛的陽光映照在田雌鳳錦繡的衣裳上,那錦襖上嫩綠的樹葉、鮮豔的牡丹呈現出層次分明的立體感,仿佛活過來一般。妖嬈動人的身子,就似那花下的水流,曲線迷人。

田彬霏看著田雌鳳被陽光斜照的嫩臉兒,白玉般剔透,如此無暇、如此美麗,國色天香的一個美人兒,誰能想得到她的心思竟是那般的惡毒。田彬霏淡淡地道:“掌印夫人之死,是夫人之計吧?”

田雌鳳嫣然一笑,燦若花開:“如果天王不想殺她,縱然我用計,就能殺得了她麼?如果有人向天王密報,說我田雌鳳偷人,天王一定會向我問個明白,而不是提劍就殺。”

“是麼?夫人確定?如果天王破門而入,親眼見到醉倒的夫人與醉倒的小廝赤身裸體同臥一榻,相擁而眠,不是一劍穿心,把你們刺串在一起,而是先喚醒夫人問個明白?”

田雌鳳有些懊惱,一雙鳳目微微含嗔地瞪了田彬霏一眼:“貌似你是在替張氏打抱不平呢?”

田彬霏歎息道:“隻是有所感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