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危的電話在清晨時打來。
“賬號的IP都改成港島了,我發的是去年的照片,說你正閉關寫歌,節目開拍再出關,你現在把所有賬號退出,不要擅自登錄變IP。”葉思危在聽筒那端囑咐。
“行,退了。”
“主題曲,進度如何?”葉思危例行催促。
“做完了,昨天剛發過去。”
“這麼快?在哪兒L錄的?”
“鷺城區,租了間錄音室。”
“你那荒島民宿,什麼時候能有起色?我把照片信息發給製作,人說房子不錯,但是離海邊太遠,不好取景,要要再考慮考慮。”
“這個月。”
掌握最新情況,葉思危稍放下心,“行,那少爺您繼續求複合,注意分寸,少給我惹事,彆鬨出大動靜。”
段司宇眉梢一挑,沒答話。
因為紀澤,大動靜已然鬨過,甚至接下來,去坑西金餐廳那夥人,他還會鬨出更大的動靜。
他不說話,葉思危察覺有異,“你真在琢磨壞事?”
“不是壞事。”避重就輕。
“你最好提前報備,不然......”
“不然你就向宇億夢告狀,”段司宇替人說完,直說,“我在琢磨如何趕走當地的流氓,擊退盤踞在西島的惡勢力,幫助島民恢複美好生活。”
聽筒裡寂靜良久。
“愛說不說,編故事騙我有意思?”葉思危輕嘖,掛斷電話。
忙音一陣。
段司宇微怔,笑了。
他隱瞞,葉思危要追著問,主動說實話,葉思危又不信。
有病。
步驟有條不紊進行。
辛南雨找的托已將視頻上傳,反響還不錯。
已有不少人知曉,鷺城有個西島,西島中央有家民宿,民宿老板有條遊艇,隻要關注民宿的賬號,就有機會體驗免費的遊艇與住宿。
下一步要搭建的,是辛南雨“本人”。
段司宇撥通隨晏的語音,探查進度,“你的公司弄好了?”
“弄好了,但是......”隨晏欲言又止。
“直說。”
“很多員工辭職,跟著原先的老板跑了。”
傻子,又被人坑。
段司宇蹙眉,“公司現在多少人?”
“加上我,總共五個。”
“你重新把人招齊,讓他們給辛南雨做幾套備選方案,商量看做什麼內容,怎麼推廣,加快進度。”
“......好吧。”
隨晏回答拖拉,顯然興致不高。
段司宇加柴添火,“你把辛南雨的事做成,我就送你個禮物。”
“什麼禮物?”
“能讓宇億夢高看你的禮物。”
“真的?!”興致霎時提高。
“當然。”
“行,我去招人
,你彆騙我。”
“我從來不屑於騙人。”
語音掛斷。
段司宇少見地失神。
不屑於騙人......
從前,他尚有資格這樣說,但現在,麵對顏煙,他幾乎是把下半輩子的謊全撒光了。
不僅撒謊,還像隻孔雀,無時無刻開屏,找存在感。
他總戲耍彆人是猴,但在顏煙麵前,他卻自願當小醜。
八點整的鬨鈴響。
段司宇回神,一掃忽現的感性,提起椅子,抱著吉他到陽台,調音,跑幾段音階活動手指。
日光初升,辛南雨正在晾床單被套,聽見響動,繞到花園裡,仰起頭看。
瞥見人影,段司宇垂眸,是辛南雨正朝他招手,看戲似的笑,饒有興致。
——立刻消失。
段司宇做口型。
辛南雨抿著嘴,還在笑,眼神移到顏煙的陽台,神色肉麻地搖頭,抓著床單速速跑回後院。
隔壁仍無動靜。
將要彈奏,指尖覆在弦上時,段司宇重重一頓,終是改了主意,不唱自己的歌。
因為,顏煙或許並不想聽。
“......
It’syouthatIholdonto.
Iknorong.
Iwoyoudown.”(我將緊抓住你不放,我知曉我的過錯,我不會再讓你失落。)
刻意溫柔,蓄意深情,一首企圖挽留的歌。
唱到一半,隔壁的陽台門開了,段司宇側身,歌聲停了,指尖卻不停,仍在彈奏。
不見人影出。
“早上好,”段司宇主動問,“睡得如何?”
接連一周,顏煙在陽台拿藥,不知因何,同樣隻吃一片,他卻不再做噩夢,一覺睡到七八點,自然清醒。
前幾日到了飯點,辛南雨在群裡發消息,他與段司宇便同時出門,下樓吃飯。
但今日不同。
顏煙剛醒不久,正對著天花板發怔,虛度時光時,卻猝然聽見一陣柔和弦聲。
彆唱,千萬彆唱。
前奏將要結束,顏煙在心裡如此祈禱。
因為他怯懦,不僅怕直視那雙眼睛,更怕聽見那人的歌聲。所以,就連段司宇的歌,他也不敢聽。
“DidIdriveyouaway?”②(是因為我你才離開?)
第一句起,稍稍喑啞的低音,神傷的歌詞,似意有所指,又似沒有。
耳尖一顫,顏煙咬緊牙,翻身,把臉埋在枕頭裡,心口似有熱雨在滴灌,分分秒秒都焦灼。
歌到一半,顏煙實在受不了,起身開門,卻隻敢靠在門邊,不敢走出去。
“早上好。”顏煙攥緊門沿,儘量平穩聲音答複。
人還在房裡不出來。
段司宇一怔,下意識問:“你沒穿衣服?”
......
古怪的腦回路。
顏煙語塞,跨門而出,心頭那點焦灼,也隨著這句打諢被敲散了。
見他穿著長袖睡衣褲,段司宇挑挑眉,意味不明,“我還以為,你獨自在房間裡時不穿衣服,喜歡裸著。”
顏煙靠在護欄邊,點一支晨煙,沒抽,隻是夾在指間,“換一首沒詞的。”
演奏暫停,半刻寂靜,換了彆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用吉他演奏,段司宇從前對他彈過,隻不過那時是午夜,事後昏沉時,而現在是光天白晝。
分明是白天,晨光暖和,顏煙卻覺得,他聞見了月光的味道。
不是煙味,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種清淡的澀味,像冷空氣,帶著零下的雪,冷冷刮過呼吸道,發疼。
《月光》用鋼琴彈奏,已不簡單,而用吉他,想要彈得好,更要全神貫注。
顏煙微微側頭,視線往旁飄。
段司宇眉頭微皺,是為下一個泛音,要精準把控力度,等聽到音色明亮到滿意了,才舒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