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每天吃過早飯,迪迪就鬨著去大街上找人玩。姥姥和媽媽紡棉花,昊昊跟著姥爺去放羊,悠悠隻好認命的領著他去。 儘管是寒冬季節,街道上的人依然很多,人們吃完飯都聚集在大街上,說話拉呱看熱鬨。 老人出來的比較晚,大概得上午十點多,太陽高照了才出來。自己帶個小馬紮,坐在街道的向陽背風處曬暖。 大人大多是站著,湊在一起拉呱看熱鬨。婦女和男人分開堆,不過也離的不遠。各自說著感興趣的話題,有事需要交流了,聲音大點就能聽到。 孩子們也是分開玩,男孩子女孩子分開,大的小的分開。不過,孩子們的活動場所不固定,跑來跑去,到處都是他們的打鬨聲。吵的他們的親娘老子都煩,“一邊玩去,亂的話都說不成。” 在悠悠看來,這個年代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偷著用微型的攝像機,把看到的一切都記錄了下來,也從中了解了這個年代的風俗習慣。 除了本村人,就是外村走親戚串朋友的人了。這個年代的人非常注重過年走親戚,大人孩子穿著乾淨體麵的衣服,挎著一個元寶形狀的“饃籃子”。 “饃籃子”是用去皮的簸萁柳編的,一邊的上蓋是開口的,裡麵盛著二十四個白麵膜,預示一年二十四個節氣。在開口的那邊放上一封或兩封果子,外麵用條新手巾蓋上。 過年看走親戚的,幾乎成了莊戶人家的一種娛樂。其實主要是看人家的饃籃子,這裡麵的講究多了去啦。 人們看挎饃籃子的,首先注意的是饃籃子是往哪邊偏沉。向裡(沒開口的那邊)偏,說明這家人實在,裝的饃籃子到底了,裡麵的元寶尖裡都塞滿了饃。向外偏證明這家人藏奸,饅頭隻裝滿了籃子的下麵和外麵,裡麵的元寶尖是空的。 再看饃籃子開口的大小,開口大的說明蒸的饃個頭大,拿了兩封果子,開口小的說明蒸的饃小,拿了一封果子。 大家光看不算,還得把自己的見解相互交流一番。精明老實的都小聲的說著自己的看法,特彆是對開口小的,怕人家聽見不好意思。要知道,這年代有的人家窮的連親戚都走不起。 到哪都有缺心眼子的“二杆子貨”,常常大呼小叫的咋呼:“快看,那誰誰挎得饃籃子,腚都撅起來啦。”喊得挎饃籃子的人,麵紅耳赤的低頭匆匆走過。 莊稼人平時出門交往的機會不多,過年該走的親戚必須走一遍,不走就是斷親了。人們通過走親戚挎得饃籃子,也能大概了解這家人的家庭狀況和大致的品行。 這個年代由於交通不便利,人們結親交友的範圍也小,大部分都在附近的村莊。相鄰的村莊,親戚鄰居大體上都認識。 大夥相互交流著各自的看法和觀點:誰家過得好,誰家過得窮;誰家說事,為人大方;誰家小氣,為人不行。各家的情況名聲,被人們依據饃籃子給了評定。 因此,各家都非常看重走親戚的饃籃子。平時再節省,過年的饃籃子也裝的實實在在的。誰家沒有兒女,落下個差名聲,兒女訂婚找對象都受影響。 走親戚的順序也是有說頭的,越是不當緊的親戚走得越早。家裡來了一般親戚,留禮物都是隻留下四個饅頭,不留果子。回家添上幾個饅頭就可以走下一家,最後去自己的至親家,剩下什麼拿什麼,沒人爭競(計較)多少好歹。 在人們的議論中,悠悠還聽到了好多的有關笑話。 話說有一家人非常精明,每年早早地去看望老姑,挎的饃籃子裡麵盛的是粘豆包,最外麵放幾個棗花蓋住。他姑知道娘家侄子的想法,,每次都偷著給換成白麵饃回來。他家再用換回來的饅頭走其他親戚,年年省一籃子饅頭。 他姑的兒媳婦慢慢看出了門道,有一年早早的等在村頭,看見他就熱情的迎上去接過饃籃子,走路期間假裝絆倒,故意把裡麵的饃倒了一地,滿地的粘豆包四處亂滾,引得街上的人群哄堂大笑,羞得那人拔腿就跑,饃籃子也不要了。 每到過年,這件事準會被人翻出來談笑一番,有名有姓的傳遍了十幾個村,誰家願意和這樣的人家做親家。 悠悠看著、聽著,這特殊年代、特殊背景下產生的“饃籃子文化”,感覺出人們的津津樂道的話題裡,帶著深深的無奈和辛酸。 這年頭,不光走親戚有說頭,待客做客都有講究。待客一般得用白麵饅頭,有酒沒酒的無所謂,起碼得有四個菜,其中至少得有一碗肉,最後每人還得上一碗燉菜,其實燉菜才是主菜。 做客的講究就多了,生親戚、新親戚講究更多。進門吃飯坐的位置、拜年說的話都有規矩,最有說頭的是飯桌上的規矩。 家裡來了親戚,一般都是當家的男人一人陪著,婦女和孩子不上桌。碰巧男人不在家,也得找個近門子(不出五代叔伯兄弟)陪著。 喝酒開始不能喝乾,用的酒盅雖然是一兩能到八盅的“牛眼盅”,但也要一點一點的咂,不是怕喝暈,而是為了給主家省酒,即使富足的人家,過年也才打一斤散酒待客。 一盅酒從開始看到最後,中間不知端起多少次,最後才能喝乾。所以,這個年代過年很少看見“酒暈子”(喝醉的人),不像後世的人不醉就不算喝酒。 吃菜一般不動肉菜,主人讓得再執也不能動,誰知道上麵一層肉下麵還是不是肉。許多人家買不起肉,就隻在上麵蓋一層肉,看著尖尖的一碗肉,其實就上麵的幾塊是肉,下麵是用菜墊起來的。如果主家真心想讓客人吃肉,一般都是主動給客人夾到碗裡。 做客吃饃一般都是掰開吃,吃時還得慢慢的吃,吃快了人家說你狼吞虎咽,幾輩子沒吃過飯。最多吃兩個饃,吃多了就會被說成“傻尅(kei)”,缺心眼子二百五。 過年人們聚在一起,最喜歡拉的呱就是“傻尅”,好像那個村裡都有那麼一兩個,人們互相比對著到底那個“傻尅”吃得多,出得醜大。 最出名的好像是公社中學裡的一個炊事員,他父親是公立教師,就生了他一個缺心眼子的兒子,好(喜好)吃好喝就是不好學習。 連著上了三個一年級,也沒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人送外號“老一冊”。年齡大了不好找對象,他父親提前退休讓他接了班,不能教學就當了夥夫。 那年頭,有工作吃國糧的工作人員是香餑餑,他接了班立馬找了個俊媳婦,時間長了怕女方打聽出來,趕緊的娶回了家。 大年初二新客頭一趟走親戚,他媳婦怕他吃多了在娘家丟人,就讓他爹娘給找了個明白人幫客。 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彆像在家吃飯那樣,跟搶飯吃似的,吃菜跟著幫客的人學,吃饃時要掰開,吃完就得放筷子,按規矩新客得先放筷子。 到了老丈人家,他一直裝的挺好。誰知道找的廚師手慢,上飯時都到下午兩點了,他餓急眼了拿起一個饃就吃,忘了得掰開。 幫客的看見,用腳踢了他一下,他以為是讓他快點吃完放筷子,緊著往嘴裡塞。幫客的急了,又踢了他一腳,他吃得更快了。 踢得越急,他吃得越快,吃飽了好放筷子啊。彆人一個饃沒吃完,他一口氣吃了八個饃。回家的路上,還抱怨幫客的:“讓你催的我吃得囫圇半片的,滿肚子疙疙瘩瘩的不得勁。” 孩子的世界永遠充滿了陽光和快樂,過年是每個孩子的期盼和夢想。在孩子的心目中,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壓歲錢花,有肉吃,走親戚還能吃上頓白麵饃和平時見不著的好菜。 過年跟著大人走親戚是孩子們心中的福利,看到大人走親戚,哭著鬨著跟在後麵,有的跟出莊好遠還被大人給攆回來。 隻有回娘家才帶著所有的孩子,其他的親戚一般不帶孩子。因為孩子都沒有自製力,看見好菜白麵饅頭留不住口,讓主家作難還沒法說出口。 經常傳出誰家走親戚帶著孩子,孩子把親戚家的一碗肉吃了個乾淨。或者跟著走親戚的孩子,說他家的親戚上的一碗肉是騙人的,就上麵一層,下麵都是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