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心挑選著一位位可以培養的修行者,壯大自己這一脈於龍神廟中的聲音。
過程總是艱難的,甚至落到她一個凡人偶爾不得不身陷險地。
陸遠的左臂便是這麼失去,他擋在自己身前寧死不退的身影,讓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兄長。
她遭遇的阻隔越來越大,並且越來越多來自龍神廟的內部,甚至是一部分自己辛苦培養的嫡係。
她終究隻是一個凡人,走到這一步,已是極限。
她到底還想做什麼?許多人的話語和眼神這麼問過她。
她的目光幽靜如湖,仿佛從未受到過這些聲音的影響。
隻是偶爾她也會看向馴海山的頂端,那位總是穿著紅衣的老人。明明是他退走了真龍,明明是他入主了龍神廟,明明是他最清楚自己的恨意溶於血、填滿魂。
卻什麼都不做,隻是在馴海山之巔,每日深居簡出。
直到那一日,她像過去多少個夜裡一般,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中醒來。再尋常不過的擦去平靜臉上靈魂的悲鳴,忽然聽到某個聲音。
她忽然有種感覺,苟延殘喘的活到今日,便是為了等待這命中注定的一天。
循著這個聲音,她走到了品江湖岸某處,嫣紅的血絲如花朵一般在河中心綻放。
一個平靜冷淡的聲音在心中響起,以一種有些厭世的態度問她兩個問題:
“你叫什麼?你想要什麼?”
她回答了之後,在那聲音的沉默中,走入河心。嫣紅的血絲合攏起來,將她如花蕊一般護在其中。
後來她才知道,她在那一晚,以凡人之身,一夜築基。
其名為,杜鵑啼。
她也知道了那個名為龍女的存在,從那一晚後,便寄生在自己身上。但龍女總是話很少,一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摸樣。
但也漸漸知道了許多秘幸,葬龍瀑趴著龍女的屍身,日日夜夜被品江河水衝刷著。葬龍淵與那瀑布在太虛中重疊,維持著魂靈的不滅。
結合數百年循著河水進入品江沿岸生靈的血肉靈機,與葬龍淵中積蓄的不滅恨意,是複活的布置。
而自己身上這個“龍女”,是最後一點清明的真靈。
然而,談起複活,卻仿佛自己比她還上心。
好在自己終於比以往更擁有力量了,杜鵑啼不同尋常道基,隻是讓她比凡人多一絲神異。
但終究是不一樣了。
最重要的,是她終於明白了那個老人的意思。
那天老人讓她做一把刀子,她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對方當時肯定明白自己無法修行。
直到自己以凡人之軀成為侍水,最後登上廟祝之位;直到她親手締造一支複仇的嫡係站在龍神廟的殿上;直到她心中的恨意與葬龍淵的淒號遙遙呼應,喚醒了龍女殘留的意誌,成為她獨一無二的道基。
她就明白了。
又是農曆九月初一。
她如同過去六十年如一日的夜晚,從噩夢中醒來,習慣性的摸了摸臉上。
沒有淚痕。
她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寧靜在不遠的日子中等她,想到這縷寧靜,一抹從心底綻放的微笑浮現在蒼白的臉上。
深紅濃烈的廟祝服在身上熊熊燃燒著,推開小窗,下起雨了。
熟悉的秋雨中,她想起了那一夜的對話。
“你叫什麼?你想要什麼?”
“我叫陸珂,我想要安心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