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耳畔響起一陣嘈雜喧嘩的聲音。
“楚盛國,你要敢動我兒子,我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把你兒子弄死。”
“彆以為我不敢,逼急了我什麼都敢做。”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那,我兒子怎麼可能乾出這種事,肯定是有人誣陷他。從小到大他比誰都聽話懂事,你當哥哥的不相信他也就算了,還報警抓他,我上輩子倒了什麼血黴”
這裡是醫院VIP病房的走廊,來往的人都靜悄悄的,大聲喘氣都不敢。
而此刻,走廊病房裡麵,到處回蕩著老太婆哭喊威脅的聲音。
顧恒起身,先是看了眼楚星辭的狀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定溫度是徹底降下來了,才擰著眉,出了病房。
走廊裡麵,老太太正扯著楚父的袖子哭喊撒潑。
老太太已經徹底不要了麵子,坐在地上,哪怕惹得陌生人圍觀,也絲毫不收斂。
麵子算什麼,她兒子都要被那個不孝子親手送進監獄了,命都快沒了
呀。
楚父昨晚報警,提供線索,折騰到了半夜,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閒過來看一眼兒子,就被老太太纏上了。
他又是一個人,根本躲不開老太太潑婦般的糾纏。
顧恒神色不悅,對著門口守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保鏢毫不猶豫,大步走在了過去,一點情麵都不留,兩人拖著老太太,還一人空出一隻手堵住了老太太哭喊連天的那張嘴。
顧恒走了過去,漠然地看著老太太,歪頭道:“隻哭兒子,不哭孫子,看來你還不知道楚文遲的事了。”
聽見楚文遲三個字,老太太急忙掙紮了起來,但是全部被保鏢鎮壓了下來。
“你兒子還在外省逃這呢,要抓起來還真不容易,不過你孫子昨晚上就已經被扔進派出所了,估計明天就會被轉進監獄。”
“你孫子已經十七,該承擔的法律責任,一個都逃不掉。”
“蓄意謀殺,加夥同綁架,起碼判個三四年吧。”
“不過放心,我一定努努力,讓你孫子一輩子待在監獄裡出不來。”
“監獄那種環境啊,殺人的,強.奸的,盜竊的,什麼人都有,相信你孫子在裡麵一定會過的非常精彩的。”
顧恒一字一句都是在往老太太心口上插刀啊。
兒子被通緝,流落在外,孫子已經進了監獄,他這輩子最寶貝的兩個人都淪落到了這種境地。
老太太哭都哭不出來了啊。
顧恒說完這些話,便眼神示意,兩個保鏢立刻拖著人就往樓下走。
走廊裡麵瞬間安靜了下來。
楚父漠然地看著老太太被拖走,看了一眼,然後收回了視線,往病房裡麵走。
顧恒也跟著進了病房。
楚父不會照顧人,看著楚星辭地的樣子,心疼地無以複加,但卻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麼。
而顧恒進去之後,則是拿了一個杯子,用棉棒沾著水,用濕潤的棉棒,緩緩潤著楚星辭因為高燒而乾燥起皮的唇。
楚父看了有樣學樣,也拿了個杯子棉棒,給楚星辭潤唇。
兩人一老一少,但都是一樣的板著臉,一樣的沉默寡言,一樣地給楚星辭潤唇。
顧恒看了眼楚父,沒說什麼。
如果是以前,他會自信的對楚父說:你保護不好星辭,從今以後,星辭我的人,我護著。
但是現在,嗬,他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楚家那一窩子在怎麼極品,也沒有讓楚星辭遭這種罪。
楚父把這幾天的工作都推了個一乾二淨,想要多關心關心楚星辭,順便徹徹底底處理完自己家裡那一堆爛攤子。
他待了沒一會就離開了病房,然後直接去了醫院主任辦公室。
主任認識他,要給他泡茶什麼的,楚父全都拒絕了。
他現在沒心情跟人寒暄。
“DNA檢測最快多久出結果?”
“正常流程快了一周,慢了得
一個多元。您的話,給您開後門,24小時就行。”
“好,需要什麼樣本,先拿一份我的,剩下另一份我讓人去取。”
楚父直到今天,才徹底決定要做DNA檢測。
或者說,他決定做DNA檢測的那一瞬間,就已經不在把老太太當作媽媽看待了。
他不配。
做DNA隻是為了確認一下。
如果不是,他自然也能釋懷。
因為不是親媽,所以才會偏心到這種程度,他兒子都被那兩個畜生害的躺在醫院了,老太太都能理直氣壯地罵他沒良心。
如果檢測之後,兩人是親生母子,那也無所謂了。
這種結果隻會讓他更加地心寒,更加堅決地和老太太劃分開界限。
*
周日一整天,醫生說楚星辭的狀態在好轉,但人還是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
周一顧恒請了假,沒日沒夜地陪在楚星辭身邊。
沈浪和程嘉寧知道這事,都急忙忙趕到醫院看楚星辭。
沈浪粗線條,光顧著心疼楚星辭,辱罵楚文遲了。
而程嘉寧卻是發覺了顧恒的不對勁。
他把顧恒叫出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恒沉默片刻,把自己做的事情和盤托出。
越聽,程嘉寧的表情越震驚,聽到最後他整個人已經快要崩潰了。
“你就,你真的那樣做了?”
“他既然已經喜歡你了,為什麼還要繼續?”
“這件事要是讓他知道的話你為什麼要這樣?”
是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正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種人內心有多匱乏,多貧瘠,無底洞一樣。
怎麼都填不滿,怎麼都不滿足。
無法安心,無法相信。
那些正常人與生俱來的,在正常不過的東西,與他而言,卻是怎麼都學不會的奢望。
顧恒抬起頭,看向程嘉寧,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茫然:“我該怎麼辦?”
心裡時時刻刻像是刀絞一樣,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煎熬。
照顧楚星辭的空閒時間,他自虐一樣,拿出手下當時給他發的視頻,一遍遍的反複去看,試圖感同身受,體會當時的楚星辭到底有多難受。
他很難受,可卻覺得自己連難受的資格都沒有。
你把他害成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難受?
程嘉寧何時見過顧恒這樣,終究還是自己兄弟。
他說:“如果,楚星辭醒來之後,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你怎麼做?”
“好好對他,好好彌補他。”想儘一切辦法去彌補。
“那如果,他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你又怎麼做?”
“想儘一切辦法,讓他原諒。”
“你這不早就想好了嗎。”
你不可能放手,那就隻能放棄一切,換取一個讓他原諒的機會。
哪怕,
僅僅是一個機會。
沈浪和程嘉寧看過楚星辭之後,之後又來了幾次。
但無一例外,楚星辭還是沒醒。
整整一個禮拜過去了,楚星辭身上的所有傷都痊愈了,醫生檢查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他就是醒不過來。
隨著楚星辭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顧恒瘋了一樣到處找醫生。
國內的國外的,退休的在職的,能找來的,他全都找來了。
但無一例外,全都是一個回複:“沒轍,隻能等。”
等的顧恒瀕臨崩潰,幾次要發瘋。
他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程嘉寧看不下去,給他找了個心理醫生。
顧恒哪兒也不願意去,醫生隻能□□。
醫生來了病房,問了一堆,說了一堆,顧恒全都聽不進去。
“你現在這個狀態,跟你童年時期的經曆有關,這裡麵還涉及到一些母嬰關係,你願意跟我談談你和你媽媽的關係嗎?”
“不願意。”
一個拿刀捅自己兒子的媽,一個把自己親媽送進精神病院的兒子,有什麼值得談論的價值?
顧恒全程拒絕配合,醫生也沒有辦法。
臨走時,他試探地說了一句:“這個男孩一直不醒,可能有一部分心理層麵的原因。”
一直興致缺缺的顧恒猛地抬頭,瞪著醫生,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什麼意思?”
“人都是有自保功能的。他昏迷之前是不是遇到了讓他感到特彆難受特彆痛苦的事情?”
顧恒嗓子瞬間啞了,半晌開口:“是。”
“這就對了,很有可能這件事情太讓他痛苦了,痛苦到幾乎可以和死亡類比,他承受不住這種痛苦了,所以潛意識裡不願意醒來,不願意麵對讓他痛苦的那件事。”
聽完醫生的話,他突然笑了。
他一直以為是楚文遲那一下,砸的楚星辭至今醒不來。
卻沒想到,歸根結底,原來還是自己做的孽啊。
聽聽,痛苦程度已經快要和死亡相似了。
這是你一手帶給他的啊。
心理上的痛苦,遠比身體上的病痛要疼千倍百倍
顧恒捂著胸口,難受地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醫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讓對方產生這麼大的反應,意識到了什麼,急忙道:“給他帶來痛苦的那間事,或者說那個人,對他來說也一定比生命都要重要。否則,他不會痛苦到這種程度的。”
比生命都重要?
顧恒茫然抬頭。
原來,自己在楚星辭的心裡,是這麼重要的嗎?
“如果他重視的那個人出了事情,他一定會更加難受的,說不定就再也不想醒過來了。”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你希望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怎麼做?”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他希望星辭過好自己
的生活,繼續像以前一樣,愛吃愛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如果他再也醒不過來了,他隻求星辭能徹底忘了他。
他性格那麼好,一定會再次難受的要死。
他寧願星辭忘了他,徹底離開他的生活,也不想讓楚星辭再有一絲絲的難受了。
醫生的一番話顯然安撫住了他。
他不會離開,更不可能忘掉,但是,他可以儘力過好自己生活,不要讓星辭突然醒來的某一天,看見的是一個連個人樣都沒有的他。
“彆以為病人昏迷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昏迷,潛意識還是活躍的,周圍發生的事情,他看不見,但多少都是有感知的。”
心理醫生留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
從這天開始顧恒就變了樣。
給病房裡搬了一張桌一張床,挨著楚星辭,每天認認真真照顧楚星辭,認認真真自學。
他把自己照顧得好好得。
每天照顧楚星辭的時候,顧恒都會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話。
“我都沒事了,你為什麼還不醒?”
“那天給你準備了一個戒指,本來想第二天送給你的。”
“你爸爸的DNA檢測結果出來了,他倆竟然真的不是親母子,你爸已經和那群人徹底劃清界限了。”
“楚老師,你什麼時候醒來給我講課啊?直播間的那群姑娘想你都想瘋了。”
我也快瘋了。
漫無邊際的等待,好像一眼望不到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他的懲罰和煎熬,
半個月後,顧恒照例拿了水杯和棉棒,幫楚星辭潤唇。
躺了這麼久,他的唇瓣還是一如既往的濕潤,泛著淡粉的光澤。
顧恒用棉棒帶著水滴,一點一點的往楚星辭嘴裡送。
多了怕嗆到他,隻能用這種辦法,喝完小半杯水,就得大半個小時。
顧恒也不嫌麻煩,就這樣慢慢的弄著,期待著下一秒,楚星辭是不是就會睜開眼。
想著想著,突然感覺到,楚星辭的唇好像動了一下。
轉瞬即逝,等他定睛再看的時候,又沒有了動靜。
幻覺?
這種幻覺並不是第一次了。
握著他的手說話時,總覺得他的指頭動了一下,盯著他看他時候,總覺得他的眼皮顫了一下,半夜睡著的時候,都聽見楚星辭軟軟地叫了他一聲“恒哥”,然後猛地驚醒。
每次一都是幻覺。
但每一次,他哪怕知道是幻覺,也忍不住抱一絲期望,靜靜地等上幾分鐘,期待著他的清醒。
這次也不例外,顧恒一邊繼續幫他潤唇,一邊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的臉。
期待下一秒,驚喜能來臨。
一秒,一分鐘,十分鐘杯子裡的水喂完了,楚星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這次也沒有例外,還是幻覺。
顧恒失落,但也習慣了這樣的失落,轉身,準備把杯子放回去。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有些沙啞,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恒哥。”
他渾身一僵,攥住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快要把那個杯子捏碎了。
他不敢轉身。
那道聲音再一次響起,響亮的許多:“恒哥。”
他僵硬的轉過身,楚星辭躺在病床上,歪著頭,看見他轉過來,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是夢吧?
顧恒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過去,跪在床前,眼睛和他平視。
那雙手,顫抖著摸了摸楚星辭的臉,軟的,熱的,沒有消失,還在笑。
他說:“恒哥,你是不是偷偷親我了?”
他醒了,不是幻覺,不是夢。
顧恒雙手握住楚星辭的手,垂頭。
一個吻,輕輕落在他手背。
顧恒弓著腰,低著頭,跪在床前,姿態近乎虔誠。
唇離開了他的手,但顧恒遲遲沒有抬頭。
楚星辭隻感覺到,自己手背,有水珠劃過。
那是他瀕臨崩潰,強忍痛苦這麼久之後,終於宣泄而出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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